“新雅乐”传播的当代文化意义

　　[内容提要]  青年歌手哈辉的《2008 礼》作为唯一的“新雅乐”入选奥运歌曲30强。与此同时，哈辉历时两年打造出的国内第一张新雅乐专辑《关雎——新雅乐》，在北京奥运会期间全球发行，并作为奥运礼品赠送给全世界各国的运动员和媒体。在 《2008.礼》和《关雎》等歌曲中，哈辉取古典诗词之精华，择当代音乐元素之精髓，并将两者完美结合，在中国音乐史上首开“新雅乐”先河，因而被称为“新雅乐音乐第一人”。本文以2008北京奥运会为背景，以哈辉所创作和演唱的新雅乐歌曲为研究对象，在分析新雅乐之特点的基础上，探析这些歌曲时下受到关注的原因及文化意义，并期望这一经典个案可以为今后我国民族音乐、民族文化的国际化传播提供一点借鉴。

　　“雅乐”亦即“优雅的音乐”。雅乐是中国古代的宫廷音乐。雅乐的体系在西周初年制定，与法律和礼仪共同构成了儒家学说的内外支柱。孔子在《论语》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礼乐教化思想在后世儒家学说中得到了充分的表述。在儒家的乐舞学说中，强调了礼乐互为表里、相互为用的教化功能，强调了乐舞在人之内心修养方面的陶冶作用。礼与乐的统一，在艺术上追求的就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理与情的统一、伦理观念和审美意向的统一，总之，是善与美的统一。

　　在距孔子时代2000多年之后的今天，雅乐除了在日本、韩国、越南等亚洲国家尚可一闻，在其故国早已难觅踪影了。这里所说的“雅乐”，已非古代意义上的那种具有庄严形式的音乐，而是有着古代雅乐某些特征、存续了古代雅乐神韵的一种崭新民族音乐形式。青年歌手哈辉在“古典雅乐”的基础上提出了“新雅乐”[1]的概念，新雅乐首先在时间概念上“后”于传统的古典雅乐，旨在“追求古典与现代、后现代的结合，它的精华来自古典主义，但不是仿古，更不是复古，最主要的是追求神似。追求意境之美，不停留于形式的华丽，不满足于感官的愉悦，而重在体味内在音乐的意蕴，追求蕴含古雅神韵的现代音乐形式；它的张力更大一些，时空感更强一些，所承载的内容更多一些，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2]是对古典雅乐批判性的继承和发展。

　　一、哈辉之“新雅乐”的特点

　　1、拼贴性

      所谓“拼贴”在音乐创作中是一种技术手法，包括“现代主义拼贴”和“后现代主义拼贴”，“现代主义拼贴”强调拼贴材料的相关性和内在统一性，讲究拼贴的逻辑性。“后现代主义拼贴”并不强调材料的逻辑有序性和整体感，无感性上的统一性，而注重“异质性”和无中心。所以这样看来哈辉的新雅乐属于现代主义拼贴。

      以歌曲《2008 礼》为例，作者把2008现代奥运会和中国古典文化精髓“礼”拼贴在一起。因为首先在内容上二者具有一致性，《礼》主要阐释了中华礼仪文化的核心：敬，表现了中国的文化、礼仪与和谐精神，展现出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繁盛图景。“礼是敬 敬君身影 喜相迎 ；礼是敬 敬出风情 好风景；礼是敬 五洲四海 今欢聚 ；礼是敬 我敬君心 心相映”这与2008年奥运会，打破国界、打破种族、打破民族等界限，北京欢迎所有来自世界各地朋友的胸襟和气度是一致的、统一的。“参加、观看和报道北京奥运会的各国运动员、观众和媒体纷纷指出，中国民众体现出来的奥运热情令人难忘，观看比赛的中国观众充满善意，气氛热烈。此即国外友人对北京奥运会的‘第一大满意’”。[3]其次，在创作形式上《2008礼》的歌曲创作中既有西方交响乐与合唱的恢宏与震撼，配器中又运用了中国古典乐器箫、琵琶等乐器，体现出一种东方古国的深邃与优雅。演唱者，同时也是词作者之一的哈辉，在演唱中融合了中国古典唱法与国际流行表达，将歌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音乐创作上完成了现代与古典的“拼贴”。

      专辑《关雎》中的第一首歌曲名为《山行》（唐人杜牧诗《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从创作风格上看，具有后古典原生态之风。原生态风格的歌曲倡导追求自然、古朴，原汁原味的唱法，反对一切破坏自然的加工手法（唱法）。《春晓》（唐人孟浩然诗《春晓》）则是运用了半音的音色来诠释诗歌意境，将温润、柔美的古典意境展示得恰到好处；《游子吟》（唐人孟郊诗《游子吟》）所吟诵的伟大母爱，被打造为后古典钢琴版形式，从接受的角度看，更体现出这一美好情感的普世性；《蝶恋花（宋人苏东坡《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是典雅的宋词与轻爵士风格拼贴在一起，体现出一种高贵的静谧；《青玉案》（宋人辛弃疾《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则是将古典与雅皮士风拼贴到一起，让人联想起古代豪奢的宴饮场面和某种哲理意境；《长相知》（《汉乐府.铙歌.上邪》）独具匠心地使用后古典吉他风来表现海誓山盟的不朽爱情；同样是爱情颂歌，《鹊桥仙》（宋人秦观《鹊桥仙》）却是以校园民谣风来款款倾诉。

      总之，在追求古典与现代的结合上，哈辉的“新雅乐”巧妙地将西洋的钢琴、电钢琴、电吉他、尼龙弦吉他等乐器，与中国的笛子、箫、埙、二胡、琵琶、三弦、唢呐、京剧唱腔等乐器和元素融合为一体，完成了很好的“拼贴”、过渡。

      哈辉的新雅乐所运用的“拼贴性”改变了各元素（中国与世界、传统与现代）的原本意义，获得了全新的面貌和价值。这种新的面貌和价值虽然和它的本源意义仍有关联,但已被赋予了全新的内涵。创作者在对传统价值的再提取过程中传达出新的、多元的意义；拼贴使欣赏者放弃原本的认识，接受新的连接所生成的新意义。

　　2、民族性

      对比2008奥运会开幕式主题曲《我和你》和哈辉的《2008 礼》不难看出，前者更注重国际化的内容与形式的表达，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歌曲强调“我和你”、全世界的统一， Mv的拍摄以海水为背景，海水寓意深刻，因为生命源于海洋，海洋沟通连接了五大洲的居民。同时以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个人作为主体，Mv以此揭示全人类大家庭的团结和睦、和平共处。而《2008礼》和《关雎》以水墨画为背景，两首歌中几乎都运用到了书法、古筝、汉服、印章、围棋、茶艺等一系列中国古典文化的象征物。歌词以古典诗词歌赋为基础，歌曲《礼》中的“礼从笑中来、礼从爱中来、礼从心中来”恰恰是儒家道德行为规范中“和为贵、仁爱、诚信”等精神的体现，是传承中华文明的独特的现代体现形式，具有典型的民族性和差异性。

      从后现代音乐文化的角度来说，“民族性”这也叫做“差异性”。 解构主义理论家德里达提出了“差异”观，强调世界各种音乐文化间的差异性（文化相对主义），而非同一性（文化普遍主义），认为通过与“他者”的差异才能更好地认识“自我”，同时也强调多元化的意义与价值。

      文化相对主义产生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是以相对主义的方法论和认识论为基础的人类学的一个学派，文化相对主义实际上是一种相对主义的价值理论，它是整个相对主义社会思潮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它认为：任何一种文化行为，只能用它本身所从属的价值体系来评价，没有一个对一切社会的文化全部适用的绝对价值标准。这也就是说，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否，是不能只用“西方文明”的价值尺度来衡量的。各民族的文化都在沿着自身的轨道发展，都在寻找适合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文化环境和生活方式，也就是说，各种文化都在沿着自己的道路走。文化相对主义理论的核心人物梅尔维尔•赫斯科维茨指出：“文化相对主义的核心是尊重差别并要求相互尊重的一种社会训练，它强调多种生活方式的价值，这种强调以寻求理解与和谐共处为目的，而不去批判甚至摧毁那些不与自己原有文化相吻合的东西”。[4]

      从目前看来，这种文化相对主义理论应用到当代各国音乐艺术实践的结果，就形成了21世纪世界音乐文化发展的新格局：不同音乐文化之间经过相互碰撞后达到对话和某种程度的共融。有着不同音乐文化传统的民族、国家和地域能够在差别中得到发展的最重要前提，就是坚持自己国家音乐的民族性特征。

　　3、小众化、高雅化

      和哈辉的新雅乐相比，奥运歌曲《北京欢迎你》同样运用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这首歌的灵感源自童谣《水牛儿》，以中国古乐的基本音阶宫、商、角、徵、羽调式谱写，但唯一不同的是《北京欢迎你》因为其内容通俗易懂、曲调朗朗上口的特点，一经创作，红遍大江南北、大街小巷，被很多的普通老百姓在进行“再创作”、“再加工”之后翻唱，先后在网络上出现了“菏泽老人版”等多个翻唱版本。而《关雎》、《礼》这些歌曲，由于涉及诗词歌赋、琴瑟古筝等元素，加上文辞典丽，曲调古雅，因而具有了“阳春白雪”的意味，所以难以被传唱开来、不易大面积传播。以《诗经》中的《关雎》一篇为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这首诗里有些字词的发音、辨别恐怕对于好多人都有一定的难度，学唱、流行恐怕就更难了，所以新雅乐与现代流行、通俗音乐相比具有小众化、高雅化的特点。

      此外不同于大多数现代文化工业产品（图书、电影、音乐等），哈辉的新雅乐在创作和发行过程中很少考虑到如何迎合市场、所以有去商业化、去娱乐化的倾向，而且有一部分作为礼物送给外国朋友，或被外交机构收藏，带有浓重的公益性色彩。

　　二、探析“新雅乐”时下受推崇的原因

　　1、 以奥运会为契机——待机而发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共有205个国家和地区的一万多名运动员参赛，加上裁判员、教练员、政府官员、新闻记者等相关人员人数已经超过7万人，通过电视观看奥运会的人数超过五十亿，通过网络观看奥运的人数超过三十亿。正如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冯惠玲说所说 “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发展历程清晰地告诉我们，每一届奥运会都不仅仅是简单的体育赛事，它给举办城市乃至国际奥林匹克运动都留下了丰富而宝贵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这些财富构成了奥运会独特的遗产，薪火相传，泽被后世。”[5]可见奥运会是全世界人民的精神文化大聚会，是浓缩了的国际大舞台。今天，奥林匹克运动的内涵已经远远超出体育竞技的范畴，它成为全人类的文化盛会和文明遗产，在历届奥运会中各主办国很重视借助奥运会的召开，宣传本国的历史文化。比如在雅典奥运会期间，雅典政府在展示本国文化方面想了许多办法。除了在颁奖时用橄榄冠外，在马拉松比赛中，沿途观众也用橄榄枝欢迎运动员，这一做法在以往很少见。对于历史古迹，希腊也进行了特别安排，该修复的修复，该把真迹拿出来就拿出来，博物馆也延长了闭馆时间，从晚上7点推迟到9点。所以说2008北京奥运会其实也是一次向世界介绍中国、传播中国文化的绝好的机会。

      哈辉的新雅乐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歌曲《2008.礼》虽然今年年初就已经创作完成，却一直没有在市面上发行，直到参加奥运歌曲的征评活动之后终于从数百万作品中脱颖而出，入选奥运前30，受到了奥组委和音乐界权威的充分肯定，从此开始以《2008.礼》这一歌曲名推广和宣传。所以哈辉的新雅乐是借助奥运这一契机被大多数国内外朋友熟知的。

　　2、 以中华传统文化为依托——彰显个性

      生物需要多样性，文化也一样。然而，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各国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已高度趋同。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持文化的多样性和民族的个性化，已成为各国各民族极为重视的问题。越是全球化，越应当保持自己的民族特色和民族个性，否则就会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迷失自我。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以物质或非物质形态存在的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如建筑、器具、书画、习俗礼仪、手工技艺、表演艺术等以及与这些表现形式相关的文化元素，犹如人类进化发展的“基因”，历经周折而脉络不断，成为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底蕴，彰显着民族的文化身份和独特个性。这种独特性，是对世界文化多样性的贡献。中国人民大学人文奥运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金元浦在描述中国文化独特魅力时说：“弘浩博大，流丽万有；克明峻德，修道以仁；刚健有为，自强不息；阴阳相济，天人合一——这些都是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也是世界文化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6]

      儒家文化是中国几千年来宝贵的文化遗产，在世界文明中也独具特色；在先秦，礼和乐是并重的，今日的哈辉则“以乐释礼”，传承着古典传统。所以正是这种“个性化的表达”，使得哈辉的新雅乐受到奥委会的高度赞赏，同时歌曲《2008 礼》还被奥组委收藏。在奥运会这个国际化大舞台上，新雅乐树立了中国自己音乐的民族性。

　　3、 以全人类共同的价值观为基础—— 寻找共识

      哈辉的新雅乐在创作中既有西方交响乐与合唱的恢宏与震撼，且在细节中融入了中国古典乐器箫、琵琶等元素，又有一种东方古国的深邃与优雅。这些歌完全符合“人文奥运”的理念，既是对奥林匹克文化内涵的丰富和发展，也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走向世界的重大举措。世界上不同的文化、文明虽然出现的时间和地域不一样，但是全世界范围里，人类文明中一些最朴素的价值观却是相通的、永恒的。儒家传统思想虽为中国古代封建时代的产物，但是作为一种精神思想，穿越时空，不仅彰显出独特的生命力，而且也体现了与现代奥林匹克精神的共同点。儒家文化具有刚健有为、自强不息、崇中尚和的内在特质，儒家思想中的“和为贵”、“和而不同”、“天人合一”、“讲信修睦”、“协和万邦”等“和思想”与奥林匹克更快、更高、更强的竞争文化相得益彰，互为补充，互相促进。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哈辉的歌曲创作追求穿越时空，把古代与现代、中国与世界这些不同的文化要素揉和到一起。她引人注目的尝试正在受到有着不同文化背景人们的关注与推崇，个中缘由其实正是基于全人类对于“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梦想”的共同追求和向往。

      在跨文化传播理论中对文化接近性的表述是：“文化和个人一样具有相似性，比如所有文化都有一种语言，都有关于年龄和性别方面的规划和规范，都有政府、宗教、经济、娱乐、游戏、艺术和音乐等系统。”[7] 具有了文化的接近性，双方在传播过程中就显得容易许多。

　　三、意义与启示

　　1、新雅乐是一次有益的尝试——把古典和现代做了更好的结合。之所以说哈辉是“新雅乐第一人”不仅因为她把现代音乐元素和中国古代诗词结合在一起进行演绎，——事实上在哈辉之前，我国就有好多歌手做过这方面的尝试：比如说罗文的《满江红》、萧丽珠的《独上西楼》 、王菲的《但愿人长久》等等，但这些都没有形成一个系列、没有建构起一种独立的美学风格。而哈辉的《关雎》是与知名音乐家林海等合作打造出的第一张以古代经典诗词作为歌词底本，收录十二首题材、主题、风格、文体各异的系列作品而又具有鲜明美学风格的新雅乐专辑。

　　2、哈辉不仅创造了一种新的音乐风格“新雅乐”，更是创造了一种成功的当代中国文化符号。以音乐这种无需翻译的世界性语言作为传播符号，直观地把中国的过去、现在以音乐审美意象的方式呈现出来，生动展示了中国文化的深厚及魅力，达到了极佳的传播效果。根据希姆米尔等人在跨文化传播研究的最初阶段提出的陌生人概念，帕克在后来对此理论进行发展的时候提出了差异性概念。这种差异性是“指传播参与者双方的差异程度，研究发现，人们虽然喜欢与自己相同的人交往，但是，最佳的沟通伙伴却是双方在某些变量上一致，而在某一些变量上各异，此时，信息交换效果最佳。这就是俗话所说差异互补”。 [8]

　　3、在跨文化传播的视域中，“新雅乐” 就像不起眼的“中国结”一样，不仅成为最能体现中国文化意蕴的象征之一，而且客观上还担当着传播民族文化、展示国家形象的任务，而我们目前大多数其它的音乐文化产品除了“快餐”功能，就很难以“国礼”的形式拿出手，或者在跨文化交流的平台上彰显独特魅力了。因而《2008.礼》的入选还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我们希望有更多更好的能代表中国特色、体现中国文化宽度和厚度的音乐作品以“形象大使”的身份走上国际大舞台，所以从这一角度看，“新雅乐”还有极大的推广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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