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派风格钢琴家巴里·道格拉斯奏肖邦

    据说，19世纪钢琴名家塔尔伯格在听完肖邦本人的一场独奏音乐会后，走出音乐厅当街大吼了几声。面对旁人的满脸质疑，他解释道：“我刚听了一整场的‘弱音’，现在想来点‘强音’作为对比。”旁人听了依然莫名其妙。
   
    其实塔尔伯格的意思是，肖邦并不擅长让钢琴发出雄伟的音响。这或许是由于肖邦性格的缘故。但随着钢琴演奏艺术的演变发展，肖邦音乐中的“灵魂”与其真实的音乐思想慢慢被解析挖掘出来。肖邦的音乐渐渐地变得“雄伟”起来。肖邦以后的钢琴家们如柯托、约瑟夫·霍夫曼、阿瑟·鲁宾斯坦等都设法以不同的演绎方式来塑造肖邦内心中的“金字塔”，在声音、速度、节奏、技巧上都开拓了新的价值观与理念，奠定了诠释肖邦学派的基石。
   
    只可惜就像一次革命否认了之前所创下的累累硕果，老派的演奏风格终究会被新的观念所取代。在浪漫派作品中，那种“用秒表计算过”的自由速度，或是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煽情造作成为现代钢琴演奏两大极端误区。当下所提倡的“归于作品原典”并不是过度的学术研究，也不是疯狂的技巧追求，而是让作品呈现出灵性的自然，同时又具有个性，这就是现代钢琴家与“老一辈”最大的差异所在。
   
    今年恰逢肖邦年，笔者一直期待“差异”能演变为“进取”。当看到上海交响乐团邀请了巴里·道格拉斯演奏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时，不由赞叹余隆上任之后，不但为乐团带来了新鲜血脉，而且引荐的音乐家也时有音乐名家，包括之前的里卡多·穆迪。
   
    道格拉斯是目前为数不多而依然能捕捉到老派演奏风格特点的钢琴家，他是李斯特高徒埃米尔·冯·绍尔的再传弟子，而后成为施纳贝尔爱徒玛丽亚·库尔乔的学生，又受到俄罗斯钢琴学派传人马里宁的教导。可见道格拉斯是一位汇集多个演奏派别于一身的钢琴家。然而那个夜晚他的确把浑身解数都融入肖邦的协奏曲。他的演奏音量略大，能够弹出壮丽而通彻的快速音阶，八度和弦大气凌人，具有反弹力。高潮时的“极强音”虽然不至于让人震耳欲聋，但却能轻易盖过乐队的声响，已经不容小觑。再者，前辈霍夫曼也曾说过：“响亮的快速演奏是最难的钢琴技巧之一。”
   
    除音量之外，道格拉斯的另一特点就是对速度的把握。肖邦的乐谱上经常会出现由“小音符”组成的华丽过渡句，尤其在慢乐章中更是运用广泛。道格拉斯扼制了任何不必要的恣意铺张，让那些音符自然地灵动起来。他对乐句处理充满信心，那是全然自发而非计算出来的rubato（自由速度），甚至是即兴而有规律。这种rubato就是钢琴家的个性，只属于他自己。笔者曾有幸听到他的祖师爷埃米尔·冯·绍尔演奏肖邦的现场历史录音，先人在rubato上的挥来神笔，或许是道格拉斯一生所要追求的艺术境界。
   
    如果道格拉斯要成为一位伟大的钢琴家，必须要对钢琴演奏的演变了如指掌。当价值观完善后，时代的约束感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发展。审美永远是有标准的，这是不可抹去的法则。设想如果道格拉斯身处这个矛盾的时代而烦恼，他还是依旧会为艺术献身，与他的同僚一起塑造一座新“金字塔”。或许20年后，钢琴演奏艺术在道格拉斯的带领下又迎来一个新的黄金年代，传奇再现。而那时，我们依然会记得2010年在上海——他的“极强音”奏响了肖邦年，也对未来产生了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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