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德戏剧文化融合的一次尝试

　　【神州乐器网讯】“从我一出道，头上就顶着一堆名字。越剧界的切·格瓦拉，堂吉诃德，前卫，先锋……”茅威涛说起话来节奏极快，眉宇间一股硬朗气，她笑言自己听惯了好话坏话，“任何争议、质疑和反对，都不能让我们停止探索。”

　　茅威涛是越剧界的创新者。1998年，她剃光头发，穿起长衫，缩着脖子，以一头长辫子演绎穷困潦倒的迂腐书生孔乙己，彻底颠覆越剧一贯的儿女情长套路。“现在回忆起来，我剃光头的时候是带有一种革命性的。我希望在本体的基础上，在局限里尝试一种不可能，尝试越剧究竟有没有可能去做一些别的。”茅威涛说。

　　从《孔乙己》、《藏书之家》，到《寒情》、《春琴传》，茅威涛一步步触摸越剧实验的边界，用不同的题材、唱腔乃至舞台样式改变越剧给人的印象，让她成为越剧界令人刮目的革新者，赞赏、非议与骂名如影随形。

　　“我不怕骂。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我早被骂趴下了。”茅威涛说，早年《孔乙己》引发的争议，“今天看来是有价值的”，面向未来做戏，一向是她坚守的动力。

　　3月21日、22日，茅威涛将带着新概念越剧《江南好人》献演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为第六届东方名家名剧月拉开序幕。“这次，观众一定会为‘小百花’的创新而瞠目。”身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笑说，“我已经穿好了防弹衣”。

　　带着思辨看越剧

　　当“90后”年轻演员跳着爵士舞唱着Rap登台，茅威涛一袭西服或旗袍款款吟唱，口念完全打碎越剧韵白的台词，你会恍惚，这是话剧还是越剧?

　　“越剧前辈袁雪芬老师总结过，越剧是喝着昆曲和话剧的奶长大的。一昆一话，就是越剧的传统。”茅威涛认为，过去的越剧总是关注儿女情长、花前月下，要提升越剧的深度，要让中国戏曲与世界舞台对话，必须拓展题材的广度。

　　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的话剧代表作《四川好人》进入茅威涛视野，似乎是必然。布莱希特构筑了一个蛮横险恶的世界，幻想出一片他未曾亲临的封闭土地，道出人间永恒、普遍的道德困境。剧本虚构了三位神仙下凡寻找“好人”屡遭拒，唯良善的歌伎沈黛肯收留他们。为表感谢，神仙送她小绸缎店，勉励其继续行善。不料刁民恶商轮番上门，沈黛不得不化妆成冷血无情的表兄隋达，将剥削工人得来的钱接济穷人。由于隋达的冷酷，众人控告其谋杀沈黛，庭审现场人们才发现，隋达与沈黛原来是同一个人。

　　要将布莱希特的作品移植到越剧中，对导演郭小男来说很不容易：“《四川好人》具有思辨性和哲理性，既拷问社会，也关注民生。而东方戏曲故事通常是引发人情感宣泄的。要让习惯戏曲审美模式的观众带着思考性去看戏，是一种挑战。可以说，该剧的演出是中德戏剧文化融合的一次尝试。”

　　为贴近越剧的地域背景，编导将故事移植至民国初年的江南小城，以丝绸、织机、水烟、水牌、西装、旗袍等“江南”及“民国”元素，将布莱希特提倡的“间离”与中国戏曲固有的写意表现手段相融合，呈现出一个颇具现代感的戏剧舞台。

　　茅威涛说，在《江南好人》中，越剧迷熟悉的登高靴、舒广袖、款摇扇的表演都会被拆解，但依然能在她的尹派唱腔中感受到浓郁越剧风味。

　　“我们必须居安思危”

　　“我演了33年小生。”茅威涛身上的爽朗英气，多少跟长年的舞台经验有关。但这一次，她将穿上绿色长裙幽婉唱起“摆一张桌案，放两副茶盏”，与观众隔帘相见。

　　一向在舞台上扮演风流倜傥男性角色的茅威涛，为第一次秀出“女红妆”吃尽苦头。“拿到剧本时觉得太适合我了，一个人演两个身份，又男又女的。”但真的进排练场，她发现自己不会走路了，手足无措，“手不知道怎么摆，声腔该怎样也不知道。”

　　第一个月的训练被她形容为“抽筋扒皮”。脚要踮着走，不久就磨出了老茧;要演好歌伎沈黛的婀娜，得把身材“拗”成S形，“居然就不会唱了”。为了适应民国女性的做派，茅威涛每天进排练场都穿上百褶裙和绣花鞋，头上插朵花。因为一人饰两角，还得练习一场戏里快速换装14次，“像变魔术一样”。

　　对茅威涛来说，这些磨练与苦头都是必经的，她也知道这部戏肯定会惹来批判。在骂声中成长，始终是她做戏的动力与鞭策，“我们必须居安思危。”

　　她见证过“小百花”的兴盛，“越剧1984年第一次到北京，可以说是万人空巷。”进京后一炮而红的十年间，“小百花”以《陆游与唐琬》、《五女拜寿》、《西厢记》等剧目奠定了唯美古典的特色，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小百花”开启了一条艰难的冒险之旅。

　　“戏曲演员经过唱念做打的基本功训练，很难再接受现代舞。”郭小男相信艺多不压身，“十年前，‘小百花’就请金星、林怀民来做现代舞指导。只做一种，对剧种的未来肯定不是好事。”

　　在《江南好人》中，越剧渴望与当代嫁接的意愿将前所未有地强烈。演员们以白色水衣亮相，频繁换装，象征着三大宗教体系的三位神仙吊着威亚从天而降，在大工业初期的工厂背景下，穿着民初背带工作服的舞美工作人员时不时上台换景，制造布莱希特强调的“间离”效果。

　　年过半百的茅威涛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争议，“戏剧要有创新精神。我不能因为一些观众的保守而让越剧濒危。‘小百花’同样有《红楼梦》这样唯美诗意的戏在上演。我是戏班子的班主，必须承担一个剧种的实验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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