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就是生命—约尔格·德慕斯

　　【神州乐器网讯】 85岁的约尔格·德慕斯出现在舞台上时，满头银发仿佛刚刚才从大风中经过，脸上皮肤松松垮垮;身上的礼服也无法掩盖大大的肚子，脚上穿了一双老人家钟爱的休闲鞋。

　　从头到脚都显示着老态的他坐下来，几乎没有停顿，在双手触碰到琴键的瞬间，音乐就开始了。他全神贯注、眼神迷离，仿佛进入冥想的状态—几乎看不到身体的摆动，而只有手指在自由飞舞。

　　在6月7日森海塞尔上海音乐厅的乐季闭幕音乐会上，维也纳学派钢琴大师约尔格·德慕斯将舒伯特的钢琴小品《降B大调即兴曲》开场。然后，他把自己一生对音乐的感悟以两部重量级的钢琴曲目—舒伯特晚年作品《降B大调钢琴奏鸣曲》以及巴赫《哥德堡变奏曲》表达而出。据馆方称，音乐会门票在开演前半个月已经售罄，现场甚至只能售出站票。

　　老头儿颤颤巍巍地上台，结果弹出的却是无比健全的乐句。德慕斯对《哥德堡变奏曲》的演绎严格遵循了维也纳钢琴学派触键严谨、节拍精确、不过分渲染的传统。整首曲子原本长达80分钟，这次钢琴家删掉了段落重复的部分把它处理为45分钟的简化版。

　　而上半场两首舒伯特同样精彩。开篇《罗莎蒙德变奏曲》是作曲家11首钢琴即兴曲之一，虽然是为了抒发瞬间感谢而作，但其结构规模与内涵容量完全可与奏鸣曲的单个乐章相媲美。接下来重量级作品D.960号是舒伯特的生前最后一部，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世的时日不多，因此乐曲到处都透着悲怆的氛围。本来是写给双排大键琴，而现在则用普通钢琴演奏。

　　“舒伯特的音乐是浮在空中的，低低地浮在和花草差不多的高度。”德慕斯在接受采访时用了这个奇特的比喻。他的舒伯特也如同草木，音符、乐句从空中自然生长、蔓延开去，最终成为萦绕在人们脑中的哲思。

　　由于演出的曲目都很长，对演奏者而言是个不小的体力考验。可是德慕斯显然出乎大家的意料，非但没有因年纪与疲劳而松懈，反而在过程中一气呵成，砸下重音时也不动声色。可是如果考虑到他前晚刚刚在广州的星海音乐厅结束一场演出，上午飞来上海，下午参加媒体群访，几小时后就可以登台继续表演—可能大家对大师的敬佩又会增多一层。

　　外部世界对我没有影响

　　约尔格·德慕斯与奥地利世界钢琴大师保罗·巴杜拉-斯柯达、弗雷德里希·古尔达并称为“维也纳学派三杰”。在德慕斯14岁时，他就在维也纳著名的“金色大厅”的勃拉姆斯音乐厅里举行了首演。在之后的70多年，他醉心于钢琴事业，在世界所有的重要音乐中心演奏。很多唱片获得了国际性大奖。迄今为止，他的保留曲目达到350首，录制了200余张CD、DVD。他录制了完整的罗伯特·舒曼、克劳德·德彪西、J·S·巴赫的作品《十二平均律》和《键盘练习曲》，以及巴赫、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舒曼的钢琴协奏曲，还包括一些重要的室内乐作品。

　　德慕斯以演奏巴赫、舒伯特、舒曼、德彪西，以及自己的作品而闻名于世。德慕斯有着德奥演奏家与生俱来的严谨，他的演绎淡然、超脱，不急不躁，带着高贵的宁静。在他长达70年的演奏生涯中，德慕斯不仅举办过数以百计的音乐会，还拥有一座自己的钢琴博物馆—他被认为是这一时代最杰出的大师之一，更被誉为德奥乐派最权威的诠释者。

　　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我只负责把我所理解的作品演奏出来，剩下观众的理解、演出场地的音效，比如场地构造是否能把我的琴声恰到好处地传递给每一个人，这些都与我无关。”他说。

　　同样无关的还有新科技。老头儿历经85年的新事物，现在根本不用电脑，只会用老式的电话机—最热爱的可能还是唱片机，因为小时候是从唱片里听到了美丽动人，而不是凶猛粗暴的贝多芬。德慕斯说：“外部世界对我没有影响，反倒是对音乐的不断学习让我发现了许多外面的世界。发现音乐中隐藏的事情对我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至于历史，他更加不在乎。大师举了另一位钢琴家巴托克为例：有人批评他的音乐很丑陋，可是他反驳说，这个时代更丑。“大家就被他说服了。如果时代是丑陋的，那么我们可以用音乐来对付它。”

　　内心比科学重要

　　在访谈过程中，德慕斯就展现了清晰的思维能力与智慧。而最为动人的地方在于，他用那么真挚的语气说出内心感悟，令人坚信这几乎就是真理。

　　他主张，学习演奏最重要的事情是了解背后的故事、了解作曲家的动机。这甚至比掌握技术更需要被人强调。他举了个例子，莫扎特的a小调第11号钢琴奏鸣曲。一部分是1778年在巴黎创作，一部分是1783年在维也纳创作，而两段或者沉郁，或者激昂，情绪大相径庭—因为前者的背景是莫扎特母亲去世，后者则是奥地利打了胜仗。

　　“两段是一首奏鸣曲，我知道背后的故事，也从音乐里感觉得到—感觉非常重要。这一点我和许多崇尚音乐学理论的人不同，”他随即把好友巴杜拉拖下水，“比如巴杜拉他有个音乐学者的妻子，这非常危险。因此他相信科学，而我相信内心。但反而这样我们俩合作弹奏的时候更好，感受不同、基础相同，可以赋予音乐更多的生命力。”

　　他在深圳的音乐学校教授大师课，问学生一些著名作品比如贝多芬的《月光》，德彪西的《沉默的教堂》、舒曼的《幻想曲》背后的故事，结果大家完全答不上来。这在德慕斯看来，是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对有的人来说，古典乐也许是块蛋糕，也许是杯酒。但对我来说，音乐就是生命。” 当晚演出结束时，台下迸发掌声。他重新回到了老年人的躯体，眼睛里却闪着熠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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