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视连续剧叫《木鱼石的传说》,其主题歌唱道:“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那歌很美,却只是一个传说。
在咱天津,有一位69岁的奇人王忠明,他以奇思妙想和一双巧手,把牛羊骨头制成各种乐器,演奏出优美的乐曲,唱出新时代的传奇。
金秋十月,本市民间艺术家协会在天津博物馆举办“民间艺术展”。其中,一组骨制乐器让记者眼前一亮:那笙、那箫、那黑管、长笛,还有巴乌、葫芦丝、二胡,竟然是用废弃的牛羊骨头做的!真让人大感意外!
这骨头做的乐器能演奏吗?它是锋刃利剑,还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鑞枪头?于是,我很想见见这位王忠明。
痴迷:要做就做最好的
在北辰区天穆镇南仓村,记者见到了王忠明,还有他做的那些骨制乐器。
他的大手很粗壮,握得紧、握得实在,笑声朗朗,十分热情。
他拿起巴乌吹了一曲《芦笙恋歌》,又用葫芦丝吹了《映山红》,然后,拉起了二胡独奏《二泉映月》……优美乐曲悦耳动听,让人陶醉。
王忠明家祖辈都是农民,所幸的是他比前辈多读了几年书。初中毕业,他想考军艺,因为是独生子,按照当时的条件,不能参军。回村种地,他成为村里业余宣传队的一员。他喜欢吹管乐,笛、箫、巴乌、黑管全能吹,是管乐队的成员之一。后来,他被调到镇里的冷冻厂当厂长。冷冻厂里有肉制品加工车间,看到剔下肉的骨头被当废品处理,他觉得怪可惜。“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他是能耐人儿,退休之后也甭想闲着,村里请他帮着管理农贸市场。他看到卖肉的小贩把牛羊骨头处理掉,还是心疼,成天琢磨用它做点儿嘛好……
2007年夏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一件“旧闻”,在内蒙古的一次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一件三千多年前用鹤腿骨做的古笛……这个发现让他激动不已。
他说,那些日子脑子里没别的,睁眼闭眼都是一根儿一根儿的骨头棒子。古人能用鹤的腿骨做笛子,我也一定能做出来!
牛羊骨头表面上有残留的肉渣,里面有骨髓,用刀刮、用签子抠,怎么也弄不干净,而且,黏糊糊、油乎乎的,攥在手里就打滑儿,没法加工呀。怎么办呢?苦苦地思考中,他从老伴儿炖的带骨羊肉中受到启发,那骨头干干净净的像竹节似的,真好!
于是,他把家里多年不用的大号蒸锅翻了出来,坐在煤气灶上。当时,正是夏天,气候炎热,那些骨头棒子已经变质,经沸水一煮,好家伙,弄得屋里臭烘烘的……
老伴儿说,哎哟,你又瞎鼓捣嘛?他说,做笛子。老伴儿说,笛子都是竹子的。拿骨头做?你做梦吧!他把眼一瞪,一声没吭,反倒把煤气灶的火,开得更大了。老伴儿知道他的犟脾气,拦也拦不住,索性由着他胡来。老伴儿说,没辙呀,我跟儿子、儿媳和孙子就忍着呗,慢慢地对那臭味儿也就习惯了。可是,大闺女受不了呀,她想回娘家看看,得提前打电话,问我爸爸又煮骨头了没有?好几天没煮了,臭味儿散得差不多了,她才敢来家里。他在自己家里,就是这么“胡不讲理”。
其实呢,他对乐器制作一窍不通。敢情这会吹跟会做,那是两码事!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儿大!就爱鼓捣东西。他做乐器,是照方子抓药,以乐器为老师。买来一个巴乌,拆开了,琢磨人家是怎么做的。
他在做二胡时,曾经连续干了两天三夜,60多个小时没合眼。终于把老伴儿气急了,大声质问他,你是铁做的?你不要命啦?别看他平日里挺男子汉的,老伴儿若是真急了,他也害怕,赶紧收工,躺下睡觉。
几经反复,屡败屡战,终于做出了他的第一件骨制乐器——骨头巴乌。
2008年秋天,他带着第一件骨制乐器巴乌,来到一家乐器厂。
听说他是个农民,一个外行,用牛前腿的骨头做了巴乌,前来校音。门卫说,大爷,您别找乐了!
人家不让他进门儿,还有一个原因,怕他是来偷手艺的。
吃了“窝脖儿”他也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人家厂里跑。他发动亲朋好友帮他“拉关系”,还是“人民战争”的思想伟大,人多办法就多,一位朋友的亲戚的朋友的朋友认识乐器厂的一个人,经过牵线搭桥,总算说上话了……
厂长说,我看看您的东西吧。厂长一看就被打动了。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乐器呀。聊起乐器两个人就有了共同语言。厂长被他对乐器的痴迷和真诚所感动,破例下令,给他这奇特的骨制巴乌校音……
生活真有意思,从那以后,他和乐器厂的厂长、技师成了好朋友。初次见面,是他请人家吃饭,到后来,是人家请他吃饭,不仅连校音费免了,而且,还把调音的关键技术都传授给他了。
我在采访中,曾多次握过老人的大手。他的手很特别,比别人的更厚实、更有力,手掌上的老茧,更多,也更坚硬!他是左撇子,右手的掌心有一块特别大、特别厚、特别硬的老茧。这是他独有的老茧。
原来,制作骨制乐器要拉锯、要打孔、要锉平、要锉圆,还要打磨,但是,被加工的骨头却不能夹在台钳子上固定,一紧扣,就裂了,或者折了。所以,就得凭他的右手使劲攥着,用手掌心顶着,用大拇指按着。手掌心被坚硬的骨头顶破了,缠上块纱布,继续干。纱布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久经磨砺,手掌心鼓起厚厚的硬茧,大拇指已经变形扭曲……
这样的付出得到回报,他做出的笙、箫、黑管、长笛、巴乌、葫芦丝、二胡,不仅完全达到演奏乐器的标准,而且,其音质和音响效果比竹制木制乐器更好,优美、响亮并富有金属音的质感……
要做就做最好的,他想到了,也做到了。
幸福:苦中作乐乐悠悠
曾经有朋友开导他说,你成天鼓捣那些个玩意儿干嘛?自个儿受累不说,还往里搭钱、搭工夫,你到底图的是嘛?
他哈哈大笑,说,我嘛也不图,图的就是个乐呵!
他总结了自己做骨制乐器一举三得的好处——
其一:演奏成功不亦乐乎。
每做成一件骨制乐器都相当不容易,就说比较简单的巴乌吧,从选料到完成,至少需要20多道工序,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行。比如选料,巴乌是用牛的前腿骨做成的,一头牛只有两块前腿骨,而每块前腿骨只取中间那一段,不过三寸长,一支巴乌要用六七节连接起来。也就是说,一支巴乌要从三四头牛骨中选取原料。他说,这只是一个大致的估计,其实,远不止三四头牛,因为,每一节骨头的外径,特别是它们的内径,经过加工之后,要完全一致,这个太难啦!正因为它太难太难,当一件骨制乐器经过校音、调音,再校音、再调音的多次反复,终于吹奏出美妙音乐的时候,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他看见拉着牛羊骨头的汽车,说师傅买几根骨头行吗?人家停下车,让他随便挑。他挑好了,师傅说,不要钱,送您了。他说,那可不行!扔下20元钱,抱着骨头就跑。嘿,那也是一乐!
还有,一来二去,有些卖肉的小贩都跟他熟了,知道他要哪一段骨头,就给他留着,看见他就高喊一声,王大爷,这是您的,拿走!依然是一个不要钱,一个非给不可。那叫一个热闹。 其二:苦在其中不亦乐乎。
做骨制乐器有多苦?全写在他那一双大手上了。谁看见他手上的老茧和变形的大拇指,都会感慨良多。他说,我是苦中作乐,乐在其中!
三伏天,别人都坐在外面乘凉,或者打开空调在屋里享受凉爽。他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别说空调,他连电扇也不开,干得大汗淋漓……
为什么连电扇也不开?
他说,我怕那噪音干扰我的思路,得一边干,一边琢磨啊!
我说,出那么多汗,受得了吗?
他说,出汗才干得痛快呢!人呀,该出汗的时候,就得出汗。出汗有两大好处,一个是减肥,一个是排毒。出一身臭汗,冲个热水澡,哎哟,那才叫痛快!
其三:身体健康不亦乐乎。
谁见了王忠明都不会相信他已是年近古稀的人了。他的身子板儿,看着就结实,他的精气神,更是堪比年轻人。村里给老年人搞健康体检,结果一出来,把他老伴儿气得够呛。她嗔怪着说,你呀,真能把活人气死。你天天这么瞎折腾,竟然没有一项是高的!我真倒霉,好几项都是高的……
他跟老伴儿说,你知道为嘛没有我身体好吗?就是因为你没有我能折腾!我一天这是多大的运动量呀?跑跑颠颠不说了,拉锯、锉锉、打磨、抛光……一干就是一身汗。我一边干还得一边琢磨,这就是锻炼脑子,生命在于运动嘛。你也懂,就是懒得动,把原来的小三轮车也改成电动的了,这哪行呀,跟着我学吧。
这是一对幸福快乐的老夫妻。他说,我就得拽着她点儿,让她多活动。我们健康,就是儿女的福,也是自个儿的福!
王忠明对于骨制乐器,依然那么痴迷,依然不懈地追求着。他的目标是,早日做出骨制的扬琴、骨制的唢呐,争取把全套的骨制民族乐器都做出来,组成一个用骨制乐器演奏的民族乐队,不仅演奏给中国人听,还演奏给外国人听,让失传三千多年的骨制乐器重放异彩!
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梦想,我相信,这个梦想总有一天能实现。
采访结束以后,他送我走出家门,又悄悄地对我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妄想,如果咱们天津歌舞剧院的艺术家能用骨制乐器演奏一台节目,我这一辈子活得都值了。
他再三嘱咐我,这就是个妄想,别写出来。
可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有这样一个美好愿望,不管能否实现,写出来,对老人也是一个精神鼓舞。所以,我还是给他泄露了这个心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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