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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第:音乐世界的莎士比亚

来源: 2013-11-02 12:00

   

威尔第(戴帽者)与友人们在别墅,前排左二为妻子斯特雷波尼,后排左一为与晚年威尔第发生恋情的捷克女高音特蕾莎·斯多尔茨

  威尔第(戴帽者)与友人们在别墅,前排左二为妻子斯特雷波尼,后排左一为与晚年威尔第发生恋情的捷克女高音特蕾莎·斯多尔茨

  

1880年威尔第在巴黎歌剧院指挥乐队演奏《阿依达》

  1880年威尔第在巴黎歌剧院指挥乐队演奏《阿依达》

  【神州乐器网讯】今年是歌剧大师威尔第诞辰200周年。还未到他的生日10月10日,一系列纪念活动就在世界各地拉开序幕。在中国,7月12日,威尔第音乐节在天津开幕,他的经典作品《弄臣》、《游吟诗人》、《阿依达》在天津大剧院相继重磅上演;国家大剧院也在8月22日、23日演出纪念他诞辰200周年的歌剧音乐会。《创建真实:人类情感大师威尔第》展览9月15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10月4日至31日举行的第16届北京国际音乐节,推出由3部威尔第中期歌剧和两场音乐会组成的“威尔第迷你音乐周”,打造音乐节的“节中节”。

  在威尔第开始崭露头角的19世纪40年代,罗西尼搁笔不写,贝利尼英年早逝,多尼采蒂多产但缺乏精品,意大利歌剧眼看要陷入青黄不接,威尔第的出现不啻于拯救了这一局面。

  在19世纪40年代,法国歌剧红极一时,瓦格纳即将风靡欧洲,威尔第上承美声时代三大师罗西尼、贝利尼、多尼采蒂,下启普契尼,将意大利民族风格的歌剧推至一个新高度,使之能与法国歌剧、德国瓦格纳鼎足抗衡。

  作为势均力敌的同行又是同龄人,威尔第与瓦格纳常常被人拿来相提并论。相比瓦格纳极富戏剧性的人生,威尔第一生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故乡布塞托乡间的圣阿加塔别墅度过的。他不善交际,暴躁忧郁,播种、收割和牧场对他来说是和音乐同等重要的事情。这位一向自称“圣阿加塔的农民”的作曲家,在歌剧创作的田地上同样拿出农夫的劲头辛勤开垦,一直工作到80岁高龄。

  音乐之旅艰难启程

  描述威尔第走上音乐创作的历程,大概只能用命中注定一词吧。1813年10月10日,朱塞佩·威尔第出生于意大利布塞托的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农民。小威尔第生来就少言寡语,一有空就喜欢跑到离家不远的教堂里,痴痴地听管风琴奏出悠扬乐声。父亲看出这孩子喜欢音乐,在他8岁那年省吃俭用买了一台旧的斯比奈风琴,没过几个月琴就让他弹得彻底散了架。

  12岁时,他幸运得到布塞托城一位爱好音乐的酿酒商巴列齐的青睐,此人后来还成了他的岳父。巴列齐赞助了他三百里拉,又帮他向慈善机构申请到一笔奖学金,1832年他来到景仰已久的米兰音乐学院。但这所牛气冲天的学校在面试后就把他给拒了,理由是已经超龄,但最主要是他们认定威尔第不够出色。威尔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若干年后,米兰音乐学院想借他的名声改名为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时,他一口回绝了。

  他转拜斯卡拉歌剧院的指挥为师,但学艺三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学。当同龄人瓦格纳还在德累斯顿上大学,听美学和哲学讲座、编杂志、旅行时,威尔第只有靠自己的勤奋,他几乎背下多尼采蒂的全部总谱……米兰爱乐协会一次排练海顿的《创世纪》,指挥突然缺席,伴奏的威尔第临时救急身兼指挥,他用右手指挥、左手弹琴,出色完成了工作,令众人刮目相看。但他的生活始终困苦,曾经的恩师普罗维西和亲妹妹去世,他甚至都因没钱无法回家参加葬礼。

  1836年,23岁的威尔第与巴列齐的女儿玛格丽塔结婚,两人彼此爱慕已久。威尔第顶替普罗维西,当上了布塞托城教堂的管风琴师。但薪水微薄,生活千篇一律,离他内心深处宏大的音乐梦想差距太远。他终于于1839年毅然辞掉“铁饭碗”,凭着一无所知的激情再次来到米兰,全家寄人篱下,他则天天奔波于各大剧院,寄望于老板能看上他写的歌剧。

  当时知名女歌唱家朱塞平娜·斯特雷波尼,在听过威尔第弹奏他的处女作《奥贝托》后,将其引荐给了斯卡拉剧院经理梅雷利。1839年,《奥贝托》在斯卡拉剧院上演,作曲家脸色煞白地等到了观众们的肯定欢迎。首战告捷,精明的梅雷利马上和威尔第签订合同,预订他之后的三部歌剧。事业刚有起色,威尔第便遭受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一年前小女儿夭折,接着是儿子在这年冬天患急病死去,妻子玛格丽塔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1840年第三口棺材从他家抬了出去。

  威尔第一下变成孑然一身。悲痛无比的他提出和剧院解约,但没得到同意,被迫坐回桌前,“在可怕的精神痛苦下”开始创作一部喜剧!冰火两重天下诞生的《一日王位》质量可想而知,它毫无悬念地遭遇惨败。现场观众一片嘘声、口哨声、笑骂声,敏感的威尔第觉得自己被钉上了滚烫的耻辱柱。

  土地和音乐一样重要

  威尔第沉浸在控诉命运的阴郁情绪之中,离群索居,心灰意冷,甚至打算就此放弃音乐。如果没有梅雷利半是识才半是以契约相挟,锲而不舍地追着他写歌剧,很难说还能成就后来的威尔第。他塞给威尔第一个被其他作曲家拒绝的本子,却没想威尔第随即被翻开的一行诗句打动,披衣一气读到天明。威尔第直觉《纳布柯》绝对将是不凡之作,他不过是新人,却执拗地要求脚本作家再三修改剧本。改动后的《纳布柯》风格雄健,气势磅礴,威尔第像着了魔一般,笔下的音符倾泻而下,壮美流畅。1841年岁末上演的《纳布柯》果然不负所望,受到观众和评论界的双双追捧,威尔第一举成名。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创作激活了威尔第的生命,他的信心得以恢复,开始重拾生活的意义。

  《纳布柯》最著名的唱段,当属合唱“飞翔吧,乘上金色的翅膀”,被奴役的犹太人齐声唱出这一自由的呼声时,让当时的意大利人都能感到强烈的共鸣。彼时意大利经历了几个世纪分裂的痛苦,告别拿破仑的铁骑,又迎来奥地利的强占,逐渐苏醒的民族意识酝酿着统一的契机。威尔第接下来创作的《伦巴尔第人》排练时,米兰大主教和奥地利警察当局曾企图阻止它的上演,为此还引发了政治示威运动。罗西尼评价威尔第:“这是个戴钢盔的作曲家。”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剧作都同意大利民族复兴运动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与剧场老板谈判时,威尔第开始变得牛气,他在稿酬上索价高昂,决不通融,要现金而且当场付清,接受便成交,嫌贵就一拍两散,仿佛是对曾经刻骨贫穷的一种报复。而得到丰厚报酬后,他就像一个土财主一样,回出生地盖了一栋圣阿加塔别墅,其余的钱都用来购买囤积田地,甚至招募了几百个雇农,“土地不会叫人失望”。威尔第非常认真地从事农务生产和庄园经营,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喝一大杯不加牛奶的咖啡,便踱到马厩去检查一切是否如常。他有时也和雇农一起劳作,成为作曲间隙最好的休整方式。他在乡间遍植蔷薇,养殖野鸡和孔雀,甚至还打算培育一种叫做“威尔第”的新品种良马。在威尔第的农庄里,他是一个苛刻严厉的老板,经常训斥大骂雇农。

  1848年,当局邀请威尔第来担任多尼采蒂留下的显赫职务—维也纳皇家剧院音乐总监,被断然拒绝;1888年,那波里音乐学院聘请他出任院长,他也只是摇头,他说只想住在庄稼地里,写他的歌剧。威尔第一次回应评论家的批评说:“我在音乐上非常无知。我家里几乎没有任何乐谱,我也从未上过音乐图书馆”,事实上威尔第堪称自学成才的学者,博览群书。但他从不掩盖自己对学院派的憎厌,甚至说:“如果真的具备成功的天赋,一个演员应当离开音乐学院的教授和艺术至上主义者,停止课业,至少十年内不听音乐!”

  音乐界的莎士比亚

  音乐史上通常将威尔第1849年前的创作划为早期阶段,他陷入自称“服苦役的年代”:1844年到1850年,没有喘息和停顿,竟完成了12部歌剧!从50年代开始到1867年的《阿依达》,他步入创作的全盛时期,放慢了速度,但精品化比率大大提高,几乎部部上乘,其中最流行的便是浪漫三部曲:《弄臣》、《游吟诗人》、《茶花女》,奠定了他在意大利歌剧史上的翘楚地位。

  威尔第本人不善辞令,他不懂英语,也不懂法语,写信甚至还会有语法错误。但他一生创作的26部歌剧中,不少剧本直接来自对这些文学家作品的改编:莎士比亚、席勒、雨果、小仲马、拜伦、伏尔泰……在这一串耀眼的名字中,莎士比亚最受威尔第的推崇,“与其他所有戏剧家相比,包括古希腊戏剧家,我更喜爱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洞察力,对人性多面而深入的探究,一次次让他为之折服。这也决定了对于威尔第而言,音乐从来不是像瓦格纳那样用来探索思想和哲学的指针,他最感兴趣的始终是人本身。在忠于意大利民族歌剧传统的基础上,威尔第在很多方面都做出了改革。

  1847年的《麦克白》中,威尔第便脱离了意大利传统歌剧的手法,不再铺陈华丽优美的曲调,而以深入挖掘人物内心变化为己任。他认为歌手要能唱也能演,坚持让他们彩排时都必须着戏装。排练那段著名的二重唱“我致命的女人”,当他要求男女主唱再唱一遍时,累得声嘶力竭的男中音瓦雷西抗议道:“我们已经唱了一百五十次了!”威尔第怒视他一眼,回应道:“那么,再唱第一百五十一次!”最后《麦克白》首演时,现场观众为之疯狂,威尔第谢幕达25次。

  威尔第将《弄臣》认定为自己一生最为得意的作品,这部歌剧改编自雨果的剧本《国王寻乐》。此前大多数歌剧的男主角不是英雄好汉就是英俊小生,《弄臣》却另辟蹊径选择了一个形容猥琐的驼背侏儒。这个形象善恶兼备,分裂而复杂,甫一诞生便成为音乐史上最富表现力的男中音。雨果不喜欢作曲家用他的作品谱曲,甚至禁止《弄臣》在法国上演,多年后他才“屈尊”到剧院观看,看完感叹道:“音乐的表现力确实有时胜过诗和散文,歌剧确有话剧无法企及之处。”

  1853年,刚写完《游吟诗人》大获成功的威尔第,又独具慧眼挑中小仲马的《茶花女》。当时的《茶花女》还未成为后来公认的名著,而描写一个妓女的生活,威尔第深知这对歌剧实在是“大胆到极端的题材”,但他正是想借此证明歌剧的魅力不局限在题材,而在写法。在威尔第的《茶花女》中,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使这个“半上流社会”的女人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从交易情感变成能爱、能痛苦的人。小仲马对其的评价是:“五十年以后,也许谁都不记得我的小说《茶花女》了,可是威尔第却使它成为不朽”。

  为《茶花女》铤而走险,也有作曲家的个人情愫。他和斯特雷波尼当时正同居。斯特雷波尼的个人感情生活曾经非常前卫,她此前有过多位情人,还有一个私生子。威尔第和她在一起,饱受闲言碎语与舆论压力,他的创作也有一份感同身受的理解。拖到1859年,威尔第才与斯特雷波尼正式结婚,此时威尔第46岁,斯特雷波尼44岁。等待的原因不过是后者的私生子在这年满21岁,从法律上自动解除了对继父的财产继承权。

  这大概是威尔第生活中比较残酷的一面。1851年,他将照管地产的父亲解雇,并通知公证人,“在财产上和伦理上都和父亲分开”,相当于把父母赶出了圣阿加塔。在他创作《游吟诗人》之时,母亲悄然逝世。有论者评价,“威尔第把自己全部爱的巨大能力,对人的心灵的无比深刻的理解—在日常生活中他是不能或不愿这样做的—都献给了歌剧。”

  八十高龄再创精品

  威尔第在1867年里程碑式的歌剧《阿依达》后,沉寂了16年,悠闲的田园生活似乎让他不再记起音乐。好友剧作家博伊托甚至在每年送给他的圣诞蛋糕上,插上一个巧克力做成的摩尔将军(《奥赛罗》的男主角),含蓄地提醒他还有未竟的事业有待开拓。威尔第的最爱莎士比亚,最终打动了他,让他在74岁高龄重披战袍,写出杰作《奥赛罗》。他亲自参加每一次的排练,帮助男主角塔马尼奥理解奥赛罗应当怎样死去,帮他分析独唱要求,逐音讲解,苛刻细致直到满意。

  《奥赛罗》首演毫不意外地赢得满堂喝彩,散场后欢腾的人群甚至抬着大师回到住所。他的作品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下一代的天才们:普契尼与朋友徒步30公里前往比萨,观看了歌剧《阿依达》后决定当一位歌剧作曲家;而这次《奥赛罗》首演的现场,一位年轻的大提琴手听得如痴如醉,从此投身做一名指挥家—他就是日后享誉世界的指挥大师托斯卡尼尼。

  受到鼓舞的威尔第在80高龄又提起了笔,旺盛的创造力让人惊叹,他写出最后一部杰作《法尔斯塔夫》,同样改编自莎士比亚。自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后,此后六十多年间威尔第很少涉足喜剧。《法尔斯塔夫》与他以往任何作品都不同,他完全放开自我,间夹着八十老翁的童心大发,在不同情绪氛围间转换如同行云流水,“凝结了威尔第积60年之久的最精致、最富有想象力的表现手段”。

  威尔第将最后岁月献给了慈善事业。曾经对家人毫不留情的他,晚年却在米兰市中心建了一座“卡萨音乐之家”,它是世界上惟一一座专为歌剧主角、指挥家、作曲家和音乐演奏家所建的老年休养院,专门接纳年老而生活无着落的音乐工作者们。威尔第在遗嘱中规定将遗产及版税收入的一半,用于建设和维持医院、休养院。根据他的遗愿,他和妻子也葬在这里。“卡萨”在威尔第逝世后才开放,因为它一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1901年1月27日凌晨,威尔第因脑溢血在米兰猝然辞世。二十万人自觉聚集在米兰街头为他哀悼送行。所有车辆路过他逝世地点米兰旅馆附近的街道,都放慢速度,路面上是米兰市政府下令铺满的麦秸,“为的是不使城市的噪音惊扰这位伟大的老人”。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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