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至凡指导合唱团的孩子们练声
这是怎样的一位老师?为什么会获得学生们如此爱戴?为什么会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关切和肯定?他的离世,为什么会在全社会引起这么大的触动、引发这么多的思考?
高至凡,厦门六中一位年轻而平凡的音乐老师,年仅28岁,师龄只有五年,他的一生不长,可他将短暂的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为厦门市学校合唱工作作出了突出贡献。
爱音乐的初心
1991年,高至凡出生在福州平潭的一个普通家庭,妈妈是幼儿教师,受其熏陶,高至凡从小就喜欢唱歌。初中时期的高至凡,会把流行歌曲中喜欢的歌词抄在本子上,也会“创作”歌词,用音乐的形式排解忧愁、分享快乐。
真正叩开高至凡音乐道路的大门是在高一那年,看到身边的同学在专业学习音乐,他立下了想要学音乐专业的志向。于是,高至凡让母亲给他买一台钢琴,打算走艺考这条路。高至凡妈妈回忆说,钢琴买来后,几乎每个中午和晚上,只要是回到家,高至凡都在弹琴,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里。原本对儿子学习音乐持反对态度的父亲,看见高至凡如此痴迷音乐,也改变了态度。
“无论是声音,抑或是对音乐的感觉,他都是做音乐很好的苗子。”高至凡的音乐启蒙老师、平潭一中音乐教师薛彬说,“高至凡会自己收集很多歌来问,然后学着唱,中外作品都有涉猎,进步得非常快。”在他眼里,高至凡拥有极强的音乐领悟力,既能准确表达歌曲的感情,还能传达对音乐的独特感受。
2010年,高至凡以优异成绩被厦门大学艺术学院音乐教育专业录取。在大学校园,高至凡开始接触各种不同类型的音乐,尤其钟爱西方古典音乐。大学期间与他形影不离的舍友方晓定说,高至凡弹琴很厉害,并且在古典音乐上有很深的造诣。“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他一定很上心。”方晓定说,高至凡大学的生活费除了日常吃饭,基本上只剩下两个用途,一半的钱拿来买乐理书、CD、谱子,另一半就是找老师上课。
高至凡的专业方向是声乐,但玩起器乐,他却丝毫不含糊。在琴房里,他常与钢琴专业的同学探讨演奏方式,切磋琴技。“有一次和他讨论肖邦革命练习曲,他为了打破常规,大胆地将部分乐句的强弱快慢表现得很夸张,有的地方速度已经够快了,他会让我再快点再快点,直到手跟不上为止,然后两个人开心得开怀大笑。”钢琴专业的同学陈俊海回忆,高至凡有着独特的音乐审美,且勇于尝试,这种纯粹玩音乐的精神,也成为了他后来创作、编曲的灵感源泉。
厦门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副教授周自明,是高至凡的大学导师,在他的印象中,从大三开始,留起小辫的高至凡在音乐追求上出现了转变,突然想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周自明说,“高至凡接触了爵士、阿卡贝拉,并开始尝试谱曲,他喜欢琢磨,这点很重要,当时我也很肯定他这种学习状态。”
高至凡的指挥特长,其实是他在大学里自学的,那时候高至凡加入了古典音韵学社,经常指挥着十几个同学组成的演奏乐团做各种演出和活动。“在指挥方面,老高没有老师,自己看录像,自己研究,完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高至凡大学时期的学弟杨坤燊说,“老高每星期都会去古韵学社指挥,就是这样慢慢练习的,他这个人很主动,他想要什么他就会去做。”那时候的高至凡还不知道,正是大学里自学成才的指挥,后来让他成为了厦门六中的音乐老师。
合唱团的改造
2014年,厦门市教育局到厦大进行招聘,高至凡在40多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进入厦门六中从事音乐教学工作。“一个毛头小伙子,扎着一个小辫子,提着他蓝色印花布的小袋子,简历就薄薄的两张纸,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青年艺术家特有的气质。”厦门六中的招聘面试官陈琦回忆当初的场景,宛如就在昨日。
第一天上班时,厦门六中副校长戴鹭坚提醒高至凡处理小辫子。高至凡一口答应。“没过几天再见到他时,小辫子已经不见了,换成精神的短发。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让我认识到这个看起来不拘一格的大男孩,对于当老师这件事,是严肃又认真的。”戴鹭坚回忆说。
“他是你一辈子都很难碰到的老师。”厦门六中毕业生刘晓奇说,“课堂上,高老师会先问我们感兴趣的音乐,然后用专业知识来给我们解读;会把教室里所有椅子围成圈,让我们都感受到关注;会在课堂上给我们提供展示各自音乐才华的机会;会以亦师亦友的姿态听取我们对音乐课的建议……”高至凡与学生打成一片,学生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高”,在他的音乐课上,学生们快乐学习,全神贯注地接受音乐熏陶。
“‘把合唱团交给我吧!’这是让我开始对他刮目相看的一句话。”戴鹭坚说,高至凡当老师一个多月后,主动请缨担任厦门六中合唱团排练。当时的六中合唱团正处在瓶颈期,团员没几个,男生处在变声期,且学校期望值很高,很难带出彩。“那个瞬间我挺意外的,出于支持,学校最终还是把合唱团交给了高至凡。到了今天,我才理解高至凡主动承担重任的‘冲动’,就源于他对音乐的热爱。接手合唱团,让孩子们爱上音乐正是高至凡永恒的‘初心’。”
合唱团第一任团长刘小奇回忆说,他和高老师就此开始了招募团员,在路上、在篮球场上、在上音乐选修课的都一个个问过去,“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适合唱歌,来合唱团吧。”于是,球场上打球的、朗诵团的学生全部拉进来。有一个合唱团的学生这样回忆自己当时入团的情景:“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某次音乐课上,老高邀请我加入合唱团。但是我当时对这个不感兴趣,后来他就找我哥,还有高三年段我认识的人来跟我劝说,最后我还是加入了,感谢老高曾经这么看的起我,他让我第一次真正的想要了解音乐,并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合唱团成员排练
“合唱团刚刚成立之初,被戏称为‘肉夹馍团’。”厦门六中艺术团团长陈琦回忆说,因为高中的学业非常紧张,为争取下午放学和晚自习前之间的一个半小时时间,老高就自费买好肉夹馍在合唱教室等着学生,边吃边练,合唱团40人的规模让老高成了“月光族”,而学生们慢慢在排练中感受到音乐的美好,合唱团渐渐成为六中学生抢着都要去的地方。
厦门六中高中合唱团团员石俣回忆,高老师说过,是合唱团的孩子们,让他对合唱有了新的理解,想做一些有意思的、别人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当时他提出想把学生最喜闻乐见的歌,用阿卡贝拉这种最纯粹的形式展现出来。我们觉得真不错,就开始支持他做这件事情。”厦门六中校长欧阳玲回忆。
于是,高至凡邀请自己玩音乐的好搭档徐聪一起,在初中合唱团开始尝试无伴奏合唱,即“阿卡贝拉”,这就是后来火遍大江南北的六中合唱模式。第一首作品《青花瓷》用手和脚作为乐器进行拍打,走红全国;接着,在《稻香》中将杯子当做打击道具,玩出花样;后来,高至凡突然选了一首闽南歌曲:《鱼歌》。他说,“我就要让别人,猜不到下一步做什么,这才好玩”;去年教师节,《夜空中最亮的星》又将打击道具换成书……十余首阿卡贝拉作品,发布一首火一首。他总是一次次的突破,带给孩子们新的知识,带给世界新的声音。
高至凡和搭档徐聪在研究自己“网红作品”的提升之处高至凡和搭档徐聪在研究自己“网红作品”的提升之处
“每一次演出,每一次活动,对待音乐本身他都是最靠谱的那个,排练中的事无巨细,心无旁骛。”厦门六中初中合唱团指挥占蓉潇回忆,一个大夏天的周末,合唱团需要打印新的歌谱,为了节约开销,至凡就跑去厦大附近打印,背着书包,哼着小曲儿,拿着热乎乎的四五十份歌谱,开心的对着我们笑。
据徐聪回忆,在合唱团,高至凡对歌曲质量的把关异常严苛。“他会让学生在后牙槽咬红酒瓶练习发音,做平板支撑提高肺活量。每次遇到不满意的地方,他都会修改调整重新排练。”徐聪说,拍摄《青花瓷》时,孩子们光拍胸口的动作就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但高至凡的幽默风趣,没让学生因此感到厌倦。
回忆高至凡时,许多学生都把加入合唱团遇见他视为成长中的分水岭。在这里有孩子收获了自信,有孩子收获了责任感,也有孩子找到了人生发展方向,最终考入国内外著名音乐院校。他们说,老高不仅教我们唱歌,更重要的是教会我们用专业的态度做事。
初心不变的不凡
厦门六中合唱团出名后,高至凡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我不在乎多火,得什么奖,学生真正享受音乐是对我最大的肯定。我们不是娱乐明星,不是歌手,不搞商业运作,我们做的是教育。”戴鹭坚回忆,当时,很多媒体、机构都找上门来,但高至凡始终坚持只做音乐教育,拒绝一切名与利。“一切为了学生,是高至凡所有工作的出发点,也是高至凡身为教师的初心。正是这份初心,让他耗尽心血为中学美育发展寻找突破口,也让他在荣誉纷至沓来时仍然淡定平和。”戴鹭坚敬佩地说。
“有一次,我夸他说:‘你太厉害了,好歌一首接一首’。他回答‘团队厉害,我只是一颗螺丝钉’。”厦门六中办公室主任简韡琦说,高至凡总是这么低调谦虚,就是这颗螺丝钉,把六中合唱团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2018年,厦门六中破格在教师节为他颁发“突出贡献奖”,这是六中历史上第二次颁出这份殊荣。六中还为高至凡申报过厦门市创优突出业绩奖和福建省五一劳动奖章。但每次荣誉找上门,高至凡都是拒绝的,甚至连申报材料都不愿意提交。“他说荣誉不重要,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同事,他们比我更辛苦,只要是咱们六中老师被肯定,被奖励,我心里都很爽!”欧阳玲说,所有奖项都是同事替高至凡申报的。更有甚者,2018年厦门市创优突出业绩奖颁奖礼当天,获奖的高至凡却没出现在领奖台上。原来,为了不耽误给学生排练合唱的时间,高至凡连颁奖礼都请了假。事后同事在排练厅找到和学生打成一片的高至凡,为他补拍了一张穿着休闲短袖短裤挂上红绶带的照片。
厦门市召开高至凡老师先进事迹报告会
对中学美育怀揣赤诚之心的高至凡也有自己的“野心”。戴鹭坚说,高至凡希望带着六中合唱团的孩子们走上国家舞台,让他们去最好的平台锻炼和证明自己。为此,他去全国各地请名家为六中合唱团开大师课,他把个人积蓄几乎都拿来买机票了。与此同时,他还努力让合唱团登上鼓浪屿音乐厅、厦大音乐厅等专业化舞台。更让人对这位年轻音乐教师肃然起敬的是,高至凡毫不保留的把这些资源与其他学校分享。在他的倡导下,几个志同道合的音乐老师一起,发起厦门中小学生合唱展演活动,为校园合唱团打造专业平台。高至凡亲自为之取名“鹭岛少年”。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这个90后大男孩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个纯粹热爱音乐的人。”戴鹭坚说,高至凡去世后,在小小的出租间里,整理出三大箱音乐唱片、几十本音乐书籍和一张工资卡。除去必要的生活用品,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那个瞬间,我有点伤感也有些释然,因为这很纯粹、‘很高,至凡’。”
在意外离世后的第四十天,高至凡的亲友为他在家乡平潭举行了葬礼。墓碑被设计成为一本翻开的乐谱,这是朋友特地为他设计的,名字下面写着:厦门六中合唱团指挥,这也是他短暂一生最重要的注脚。墓碑右下角刻着几行金色小字,“所谓艺术,不骄傲,不高贵,不冷漠,它来自生活中最艰难的坚持,最坚定的追求,最诚恳的关怀,那些最细致的手艺背后,都是谦卑的生活。”这段高至凡生前在朋友圈发出的话,如今镌刻成了他的墓志铭,默默地诉说着这位平凡又不凡的音乐老师的故事……
“我和高至凡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今年暑假前夕,我们一起讨论合唱团假期集训。那天的场景对我而言又清晰又模糊,我记得他跟我说,觉得现在有些困难,难在不知道合唱团未来要怎样发展。他告诉我,他希望赋予合唱团更多创新理念,让厦门六中合唱团更加有自己的特色。”戴鹭坚说,高至凡这样说也这么做了,今年暑假,厦门六中合唱团完成了他指导的最后一件作品——《简单的事》。这首歌已经不再是用阿卡贝拉的形式了,它加入了伴奏,是全新的感觉,他是想给六中合唱团带来的新气象。
厦门六中高中合唱团团员石俣说,高老师之前还提出想组办一个基金会让贫困山区的孩子,给农村的孩子买上乐器,也能感受到音乐,每个人都有享受音乐的权利,不管生活多么艰苦艰难,艺术可以一直陪伴每个人度过最难的日子。
逝者已逝,余音缭绕。其实无论是那个疯狂学习音乐的少年,还是醉心中学音乐教育的老师,还是红遍全国的幕后推手,我们能感受到的,始终没有变化的是那份热爱音乐、传播音乐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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