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乐爱好者在演奏。安徽省民族管弦乐学会供图
女孩身着传统服饰,左右手各持一根轻巧的琴竹,一弹一拨,一滑一揉,双手配合行云流水,在扬琴的琴弦上奏出《离骚》《雨打芭蕉》《云雀》等乐曲,音律动听悠扬,时而似流水潺潺,时而好比绵绵细雨。
这是安徽省民族管弦乐学会主办、徽府乐坊承办的安徽省第五届“金杜鹃奖”民族器乐展演活动。
在展演现场,记者注意到,700余名参加展演的民乐爱好者都是年轻人和孩子。他们调弄着自己的“宝贝”,紧张地准备着上台。这些乐器既有大众熟悉的二胡、古琴、古筝、葫芦丝、琵琶,也有箜篌、柳琴、笙、巴乌、洞箫等。
这个连续开展5年的展演品牌旨在搭建民乐展示、交流、促进平台,在青少年群体中传承和普及民族器乐。
学会品味民乐里的人生百味
“二胡虽然只有两根弦,但能演奏的曲目风格非常多,真正用心演奏时,你会发现,琴声酷似人生——不同曲调,高低起伏,远近悠扬,韵味十足。”5岁开始学琴的段扬帆是天津音乐学院民乐系二胡专业研二学生,她这样形容自己的拉琴感受。
“民族管弦乐器有独特魅力,像琵琶、二胡、柳琴、唢呐等乐器的音色在西洋乐器中很少能听到。”吴家宝举例说,自己和好友在皖南旅途中创作的原创音乐《风》,就巧妙融合了吉他、二胡、琵琶等乐器,奏出别样韵味,把“看不见摸不着的风”这一意象表达出来。
安徽省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国家一级演奏员吴家宝是滁州凤阳县人。
皖北柳琴戏起源于乾隆年间,起初是手艺人沿街乞讨的绝活。上世纪70年代,他每年暑期前往位于皖北的宿州市,跟着师傅学习皖北柳琴技艺。随着阅历增长,吴家宝渐渐体会到老祖宗的音乐智慧,也学会敬畏民间音乐文化。从事民乐教学30多年的他觉得,手中的柳琴和人生阅历有了某种关联,琴里弹出的,就是人生百味。
他习惯携琴匣酒囊,约三五好友,行走山水之间。在宣城泾县桃花潭边,他即兴改编了李白的诗作《赠汪伦》,弹唱富有弹性的琴音和曲调;在伊斯坦布尔的机场转机时,他和土耳其的音乐家一起即兴弹奏各自国家的音乐,虽然语言不通,但琴音融洽和谐。在世界各地,他拨弄琴弦随心而唱的那一刻,民乐艺术与生活融为一体。
民乐是个宝,但怎么让当代孩子把这个宝揣在怀里?让青少年接受并爱上传统民乐,是传承人吴家宝们的一大考题。
传统民乐遇上徽文化和新媒体
“民乐的爆发力不可小觑。”本次展演评委、安徽艺术学院音乐舞蹈系党总支副书记李传兴教授拿竹笛、二胡举例,只要是音域之内的曲目,西洋乐器能演奏的,用民乐同样能展现出超乎想象的水准。
安徽省民族管弦乐学会是安徽省文化和旅游厅下辖的具有独立法人资质的省级学术性团体,成立已有20个年头,在全省范围拥有400多名会员,包含音乐教师、演奏家、民乐爱好者、教学机构负责人、专家学者等群体,大家汇聚对传统民乐的热爱和追求。
“民乐相比流行音乐‘根底’较薄弱,将民乐与流行元素相融合,刺激听众的听觉,引发年轻群体共鸣和认可。”通过实践,25岁的范亚男尝试用古筝演奏《这世界那么多人》《兰亭序》《烟花易冷》等流行音乐,并拍摄视频上传,她觉得,“跨界”演奏打开了民乐“新大门”。
“传承不守旧,创新不离根。中国传统音乐的背后大多蕴含历史故事。当一门乐器流传到一个地方,必然会和当地文化产生交融。我们将徽文化的内涵底蕴和民乐相结合,打捞文化。”吴家宝说。
从黄山休宁县走出去的汪昱庭在琵琶领域颇有建树,刚柔并济、典雅质朴的艺术风格受人喜爱。该学会于2020年成立汪昱庭琵琶研究会,组织专人推广和传承琵琶艺术。
“刘氏三杰”之一的刘北茂是当代二胡演奏家、教育家,他1958年借调至安徽传习二胡文化,培养了一批安徽本土演奏家,并创作《小花鼓》《黄山观瀑》等作品。为此,吴家宝带领会员研究刘北茂作品和徽文化的关系,和其后人一起收集资料,策划搭建展馆。
在吴家宝的工作计划里,还将寻根遗落在民间的带有安徽地域特色的竹笛、唢呐、扬琴、古琴等技艺,为“皖派民乐”的传承奠定基础。
让“皖派民乐”走进更多青少年内心
“有些小朋友存在基础不牢的情况,但总体表现情况较好,如今,古筝、古琴教育水平有所提升。”李传兴说,民乐展演就是传承平台,让家长、孩子对民族器乐有全新认识,让老师对青年演奏水平和民乐教育现状有所把握,发现更多优秀苗子。呼吁专业院校、民间团体都来参加展演,让年轻人养成文化自信:“原来我们的传统民乐这么棒!”
李传兴坦言,民族器乐的发展是不平衡的,一些“冷门”乐器如箜篌的教师大多是兼职。因此,培训机构的规范化和师资队伍的专业化都需要加强。他建议,基层教育部门要利用“课后三点半”双减课堂,政府、学校、行业协会联动,将民乐师资下沉到中小学校园。
小学三年级男生吴一凡身穿浅蓝色汉服完成了古筝演奏。母亲叶小翠回忆,儿子幼儿园毕业后,他们本想让他学一门西洋乐器。吴一凡在一个月内试了4种乐器,最终,孩子自己选择了古筝。
学琴过程中,吴一凡遇到很多挫折。学琴很苦,初学时,他经常一个人哭,哭完以后一练就是一个下午。有一天早晨,叶小翠还没起床,儿子却早已起来练习,硬是把一首难曲子给突破了。
叶小翠观察到,学了古筝后,孩子变得更加“自信和大方”了。
2020年,学会联合安徽广播电视台等单位制作《国乐有传人》节目,推广扬琴、竹笛、古琴等乐器。曾多次在国外交流演出的吴家宝也注意到,中国传统音乐在韩国、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校园中颇受欢迎,这也坚定了他进校园推广民乐的决心。
他说,未来将组织开展“非遗公益行——国乐进校园”活动,打造可复制的民乐理论普及、系统培训等项目。同时,构建第三方艺术素养教育评价体系,形成一整套学习闭环。
这些年,该学会广泛搭建线上平台增加体验互动,弥补师资不足问题。但“老师如何上好一堂课”成为新痛点。
吴家宝指出,科学、系统的民乐普及教育,急需标准化的教材体系。“老师通过教材了解每门乐器的教学计划、内容重难点,进而在第一节课时,一上台一张嘴,就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教学用具也要改良。吴家宝举例,传统的琵琶和扬琴较重,不适合小学生使用,学会联合知名乐器生产厂家,研发适合小学生演奏的教学用具。
安徽省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陈惠龙出生于上海一个音乐世家,师从南方笛派代表人物陆春龄。他上世纪70年代来到安徽省歌舞剧院工作,见证了改革开放以来,民乐技术、教材、师资的发展,一生倾注于笛子演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乐教材都是教师人工编写,能拿到油印谱练习,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每当我带着民族乐器参加国际活动时,民族自豪感涌上心头!”
“记得组织第一届展演时,报名人数不到100个,很多孩子音准、节奏都有问题。重视民乐,发扬民乐,这份责任不仅是老一辈人的,更要落在青年一代的肩膀上。”5年来,他看着一茬茬青少年走向专业院校,让他备感欣慰。他介绍,学会同仁推进“双百”战略,即打造100部原创民乐作品,培养100位青年民乐人才。
陈惠龙说,目前,民乐教学主阵地集中在专业音乐学院、师范类院校的音乐系(学院)、职业院校,民间教学还是口传心授的传统方法。同时,一些中小学校设有教西乐和声乐的管弦乐团,鲜有民族器乐团,当务之急是抓好普及和通识教育。“民乐传承,必须从娃娃抓起,因为这是咱中国人自己的文化!”他激动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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