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瑶族舞曲》《春节序曲》等经典曲目到近年来涌现的名篇佳作,中国民族管弦乐以其独特魅力而拥有一众知音。日前,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携手合作伙伴举办了第十届华乐论坛暨“新绎杯”优秀民族管弦乐团遴选活动,中国民族管弦乐以及相关乐团的发展,成为行业热议话题。正如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琵琶演奏家吴玉霞所说,中国现代民族管弦乐队是20世纪中西方文化长期交流互鉴的产物,是中西结合的新型音乐样式。经过百年艰辛求索,中国民族管弦乐事业风华正茂。
站在时代文化高度观照民族管弦乐,其来路与征途尤其值得总结与展望。
在和谐与个性之间
中国民族管弦乐队的历史虽然不长,但这一形式拓宽了中国音乐的表现力,使其表达内容更加深刻、叙事场景更加宏大、更能传达作曲家的哲思,因而有着重要的艺术价值与地位。如今观众早已习惯的民族管弦乐队形式,在组建之初经历了艰辛探索。专家称,与西方交响乐队相比,中国民族管弦乐队中的乐器个性强烈、缺乏理想的共鸣和振动,各声部之间音色的平衡不易协调,且乐队的训练思维与学习传统乐器时的方式、理念差异较大。如何统一调度、怎样协同发力,民乐人进行了不懈求索,其中的代表就是学界所概括的“彭修文模式”。
上世纪50年代以来,民乐大师彭修文率领中国广播民族乐团艺术家,对阮、扬琴、笙以及低音乐器、打击乐器等进行改革,以弓弦、弹拨、吹管、打击四个声部构成乐队,在音乐上注重调节局部与整体的音响平衡,以适应现代人们对于民族乐队声音审美的需求;创作上将继承传统、挖掘民间与放眼世界相结合,推出的作品既适合改良的乐器、乐队演奏,又能彰显中国民乐的魅力;在乐队训练上注重打造各个声部的特点,并由指挥将其“黏合”起来;演奏演出方面,除了现场演绎,还录制大量唱片,录音对现场演奏要求极高,不仅可以对演奏进行存档记录,也有利于提升乐队演奏水平。如今,“彭修文模式”已是民族管弦乐队的主流模式,对海内外音乐界产生了重要影响。
强化了乐队整体性,并不意味着乐器独特性的丧失。相反,音乐家们一直致力于挖掘乐器的个性,寻求和谐中的差异。上海民族乐团在作品编创中尽可能凸显乐器原本的质感,尝试“最大化”乐器的原本音色,唤起听众的历史记忆与想象。笙竽合奏《和鸣》自然、质朴,《汲古》中的骨笛、篪朴拙、豪放,都令观众耳目一新。上海民族乐团团长罗小慈表示,演奏家最了解自己手上的乐器,乐团鼓励提倡年轻的作曲家和演奏家共同参与创排,以便更好发挥乐器独特的声音魅力。
民族乐器的个性不仅体现在形制、音色上,更体现在对音乐的理解与追求上。山东艺术学院音乐学院教授孙志鸿认为,不同于西方音乐文化所追求的对比、理性等特征,我国传统音乐在表达上极为“内向”,倡导天人合一等文化价值。“中华传统音乐文化是从农业文明中生长出来的,几乎没有工业化的影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国古代乐器虽有编钟玉磬等金声玉振的乐器,但更多的是竽、埙、笛、筝、琴等丝竹类材质的器乐成为我国传统音乐文化中的主流。”孙志鸿说。
不忽视本地资源,不囿于地域疆界
不同地区的民族音乐与各地的地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各个民族乐团在创作实践中自觉承担挖掘地域特色、传承民族文化的使命;与此同时,也不断通过创新表现题材、演绎方式等,让自己的声音传播得更远。
许多作品只要旋律一响起,浓郁的地方特色就扑面而来。河南民族乐团的唢呐独奏《全家福》取材于豫北安阳地区的民间小调,融合了当地古老剧种罗戏和高调的唱腔和曲牌;民族管弦乐《中州韵》《豫调》融入了河南地方戏曲音乐和民歌元素,带有鲜明的中原特色。地域文化不仅提供音乐元素和灵感,也影响着乐团的演奏风格。江苏省演艺集团民族乐团擅长演奏委婉秀丽的江南音乐,演奏风格上深得江南文化细腻、恬静、柔美的神韵,其《姑苏情》《苏南小调》等作品久演不衰。
民族音乐不仅从地域文化中得到滋养,也为当地的发展贡献着力量。山东歌舞剧院民族乐团立足齐鲁大地,致力于回归传统经典、发扬礼乐文明,《仁者乐山》《尼山情怀》《孔子颂》等作品打响孔子品牌,通过作品的流传扩大孔子文化、齐鲁文化的影响。北京民族乐团扎根首都北京,《北京回响》《北京再回响》《燕京八景》《新国门畅想》《中轴》《大运河》等作品不仅展现历史的、传统的北京,而且用音乐描摹出当代北京的蓬勃发展。
当代民乐人的创作实绩表明,地域特色鲜明与突破方言区疆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不仅并行不悖,而且相互助益。苏州民族管弦乐团一边以《烟雨枫桥》《四季留园》《姑苏印象》等作品凸显苏州元素、彰显地域特色,同时以交响化、多种风格融合等方式让作品更具国际气质。乐团艺术总监兼首席指挥彭家鹏认为,民族管弦乐团的交响性表现能够通过国际化的艺术语言形成广泛的对外文化交流,从而更好地传播中国文化。目前,成立于2017年底的苏州民族管弦乐团已经在海外12个国家和地区的22座城市举办了约450场音乐会。
在传统中找到创新之路
传统乐器往往沉淀着深厚的文化意味,其声音、形制等仿佛“穿越”历史而来,讲述着悠远的文化故事。中国民族管弦乐对传统文化的借鉴与挖掘几乎不言自明,拥有深厚历史渊源的艺术形式如何走出创新之路,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为业界与观众所关注。
脱离了传统,就谈不上创新。正如音乐学家张振涛所说,对经典旋律的改编和深加工可以成为乐团更新“库存”的手段,对于改编曲目,用功之处在于对配器效果的精致化,进而延伸出扬长避短、行之有效的技术规范,中央民族乐团的《我的祖国》《天下黄河》等都是这一创作思路下的典范之作。
各个民乐团体普遍致力于打造原创作品,不断丰富着中国民族管弦乐的作品库。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原创作品之“新”不仅在于提供了人们过去不曾听过的旋律,更在于其思想主题、表现对象以及创作观念、技法的创新与突破。上海民族乐团的《共同家园》围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将海派民乐与五大洲多种代表性音乐有机融合,《上海奥德赛·外滩故事》首次委约外国作曲家创作并指挥中国民乐,尝试以西方视角展现上海新风貌。江苏省演艺集团民族乐团与合作伙伴携手,以知名影视IP为题材,融合流行、电声等音乐元素打造多媒体视听音乐会《仙剑奇侠传》,取得了良好的市场效应。广东民族乐团委约创作的《粤海风》,领奏乐器二弦、椰胡与交响乐队音响色彩交织,现代音乐思维与岭南民间乐种互融,作曲理念的革新与岭南人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保持着内在一致性。
一种充满创新精神的艺术,就其形式而言也应该是满怀新意的。民乐人在创新中国民族管弦乐的过程中,始终在尝试更具新意、更具观赏性的表现形式。中央民族乐团创作的大型民族乐剧《印象国乐》打破了固定席位演奏方式,运用行为艺术,通过舞美、灯光、服饰、多媒体以及升降平移、起落伸缩的多功能舞台,赋予音乐会以非同凡响的视觉冲击。
许多民乐团体都积极探索新的演出形式,尤其是在互联网日益发达、云演播方兴未艾之时,网络成为人们欣赏民乐的重要窗口。在青年人聚集的“文化社区”B站,“二十四伎乐”、三籁现代国风乐团等音乐团体利用影视拍摄、后期制作技术,让民乐云演播不仅好听而且好看。尽管演奏这些作品的乐队编制较小,不一定具有民族管弦乐队的全部特点,但其新颖的表达方式仍不失为一种积极的尝试。
多年来,中国民族管弦乐的发展之路,正是一条守正创新之路,在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征程中,贡献民族音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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