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裔指挥大师郑明勋：带着钢琴一起逃难

　　在刚刚落幕的“2010广东亚洲音乐节”举行期间,10多位世界著名亚裔音乐家携手亚洲五大知名交响乐团同聚羊城,阵容之鼎盛,开创了本地乐坛之先河。其中,有一位格外引人瞩目,他就是率领首尔爱乐交响乐团赶赴“亚洲之约”的韩裔指挥大师郑明勋。郑明勋的家族在韩国乃至亚洲声名赫赫,因为一门7个孩子中间,涌现出3位“国宝级”音乐家,这就是被誉为神话的“郑氏三重奏”小提琴家郑京和、大提琴家郑明和、指挥家兼钢琴家郑明勋。三人都毕业于“音乐圣地”茱莉亚音乐学院,此后又都通过获取国际音乐比赛大奖得到关注和承认,继而登上国际音乐舞台,长期活跃至今。

　　那么“郑氏三重奏”是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孕育出来的?郑氏家族在艺术启蒙和家庭教育方面又有何独到之处?为此,记者在演出间歇中,专访了来自这个传奇家庭的郑明勋大师。采访过程中,郑明勋还对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予以了厚望和祝福。他表示,在中国天赋超群的音乐人才很多,马友友、郎朗等华裔音乐家的成就更是毋庸多言。“未来中国音乐家在古典音乐界扮演的角色会日渐突出,他们将成为引导和影响世界乐坛的一支重要力量。”

　　“带着钢琴一起逃难”

　　作为兄弟姐妹中的老六,郑明勋常说“我在娘胎的时候就开始听姐姐的演奏了”,“在我出生前九个月,音乐的种子就在母亲子宫里萌发了。”郑明勋的父母都不是音乐家,却都十分热爱音乐,父亲是一名律师,喜欢唱民歌,经营蘑菇加工厂的母亲则会演奏钢琴,虽然郑明勋出生时正值动荡年代,但家里依旧充满着浓郁的艺术氛围,乐音不断。即便是迫于局势不稳,全家背井离乡南下釜山时,母亲仍坚决表态,“什么家当都可以不带,但一定要把钢琴带上!”这段带着钢琴一起逃难的往事,令成年后的郑明勋终生难忘。

　　1961年郑明勋8岁时,为了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求学环境,一家人迁居美国西雅图,父亲毅然放弃了待遇优渥的律师工作,从不下厨的他改行经营起一家韩国餐馆,自己从零开始学习厨艺。母亲除了帮父亲打理生意,还从事过进出口贸易。年幼的郑明勋时常在厨房里帮忙配菜,从此与另一门艺术烹饪结下不解之缘。据说,郑明勋后来改学指挥,也是受到妈妈的指点。在她的启发下,郑明勋愈发觉得做饭和指挥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像做菜需要选择食材、调料并将它们有机组合搭配起来一样,指挥也是一门协调的艺术。

　　说到母亲李元淑,郑明勋充满感慨地回忆道,妈妈是一个坚强、开朗的人,对孩子永远充满关怀和鼓励。无论是配菜还是弹琴出了差错,母亲都不会责怪他,总是报以亲切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继续努力。“这是她的独门秘诀,总能让我放松心情,不再紧张。她一次都没有批评过我。”

　　父亲患上肝硬化之后,李元淑更是一肩挑起全部生活重担。郑明勋曾想报考一所有名的大学,但学费很贵,李元淑在经营餐馆、做生意之余,又不辞艰辛地开了个食堂赚钱养家。由于这个大学没有接收亚裔学生的先例,李元淑一次又一次带着儿子简历找校长恳谈,终于用诚意打动了校长,让儿子顺利入学。郑明勋说:“妈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支撑我事业的是她一辈子无怨无悔的付出。父亲也为我们姐弟的音乐事业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没有他们的悉心照顾,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李元淑是一个家庭荣耀感极强的人,她经常把孩子们的照片都挂在墙上,逢人便说:“看,这是我的儿女们!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为了不起的人!”1980年父亲病故后,李元淑办了一所教堂,成为一名牧师,时常为孩子们热切地祷告。孩子们也果真争气,从这个家里走出一位又一位扬名国际的音乐家,母亲诚挚的期盼变成了现实。

　　“让孩子们自己选择”

　　“第一次看到钢琴、听到琴音时,我觉得它太美妙了,是带着香味的。”这是幼年时代的郑明勋对钢琴的第一印象。他告诉记者,包括“郑氏三重奏”在内,郑家所有孩子的音乐启蒙教育都是从学钢琴入手,后来再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改学别的乐器。“让孩子们自由选择”,是郑家牢不可摧的核心理念,“就像接力棒一样从姐姐传递到我手里,再传给我们的下一代。”

　　据郑明勋回忆,他的父母每日无论工作如何繁忙,总会抽时间带孩子广泛接触各类艺术,尤其是接受高品质的音乐的熏陶。在学什么乐器的问题上,由孩子全权做主。最典型的一个例子便是大姐郑京和,她从4岁开始学钢琴,练了2年之后,父母发现她对小提琴更感兴趣,便让她遵循自己的意愿,改学了小提琴。结果证明姐姐是个小提琴的天才,“她仅仅学了2个星期的小提琴,就比学了2年的钢琴出色得多。”二姐郑明和选择大提琴时,这对开明的父母也给予了全力支持。

　　郑明勋还记得,他的父母不仅和孩子一起听音乐,还总是陪着他们练琴。他的心得是:父母不要单单督促孩子每天练琴,要学着和孩子们一起欣赏音乐的美感,多和孩子一起交流、探讨。特别重要的是,不要以强迫的方式,破坏了孩子们对音乐本来的兴趣和好感。在要不要学琴、学什么乐器、将来是否以音乐为职业等等问题上,郑明勋的态度都是“交给孩子们,让他们自己说了算。”

　　除了父母,郑家的孩子们彼此之间也时常坦诚交换对音乐的看法,大家一起合奏、练习,开私人音乐会,家里总是其乐融融。说到“郑氏三重奏”,郑明勋经常说,他并不觉得是家庭遗传基因的作用,而且姐弟三人的合作,心灵的默契远比血缘上的相通更为重要。

　　在郑明勋成家之后,“和谐”、“民主”的家庭观念仍然保留延续了下来。郑明勋有3个儿子,其中,老大并不是从事音乐的,而是投身商业。提到儿子,这位父亲显然一脸骄傲,他说,老大从小就对音乐兴趣寡淡,讨厌练琴,聊起生意经却是劲头十足。老二和老三虽然是音乐家,但并没选择古典音乐,与流行乐和爵士乐更为投缘。

　　说到这些,郑明勋笑着承认:“是有些遗憾,尤其是老大,他完全放弃了音乐,现在我都有点后悔。不过,老大现在能赚很多钱,很成功,他过得很快乐,我为什么不替他高兴呢?”包括在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上,他也不干预儿子的选择,老大娶了一位台湾女孩,老二娶的是韩国女孩,他曾说希望老三娶个日本姑娘,这样在家里就可以尝尽中日韩三国美食。结果采访当天他笑着告诉我们,计划“不幸”落空,老三最后还是讨了一个本国媳妇。

　　“家人是生命中的奇迹”

　　郑明勋除了技艺精湛,他的平和谦逊也是有口皆碑的。此外,他在韩国还是人人皆知的“好爸爸”、“好丈夫”,是煮得一手好菜的大厨。

　　对于这样一位隔三差五就要奔赴世界各地演出的“空中飞人”来说,生活中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为家人下厨。郑明勋说,婚姻改变了他的人生观,“结婚前,我的生命中只有音乐,音乐高过一切；但结婚后,我觉得家庭和音乐在我心目中的次序颠倒过来了,家庭排第一,音乐反而是其次的。”为了多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他在30岁时举家从美国移民到欧洲。这只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考虑:“我演出最密集的地方是在欧洲,从德国去法国开车只需要2个小时,从伦敦飞巴黎也很近,这样我可以尽量多地和家人待在一起。如果还住在美国,就没那么方便了。”有一次采访时,他自曝每次演出结束以后“我总是那个以最快速度离开舞台的人。想到孩子、太太在等着我,有时候演出服都顾不上换我就直接冲回家了。”

　　家庭生活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郑明勋的个性。在他年少时,性格比较内向、孤僻、害羞,天生有些悲观,对待世界和人生的看法也难免消极。第一个改变他的人是母亲,在母亲的鼓舞和乐观性格的感染下,他变得越来越自信,在大型比赛时偶尔弹错了也不会影响以后的演奏心情。

　　第二个就要归功于他的爱妻和孩子。郑明勋26岁时结婚,他形容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改变一生的奇迹”,当他心情低落时,妻子就仿佛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海滩”,爱让他变得乐观和温柔,甚至还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启迪。有一次,他的太太开玩笑说,指挥只需要四个手势,就是举棒不动、两拍子左右晃、三拍子画三角和四拍子画方块。当时,郑明勋被妻子的风趣逗得大笑,但在很多年后,他忽然领悟到,指挥的终极目标是“画好一个‘圆’”在完全吃透作品内涵、和乐团配合天衣无缝之后,摆脱肢体语言和指挥套路的束缚,实现真正的自由、自如。在本届广州亚洲音乐节上,有音乐家评论郑明勋的指挥动作如行云流水,“好像打太极一样”。

　　“婚前,我最爱的东西是巧克力和钢琴；但现在除了巧克力和音乐,我还拥有一个稳定、快乐的家庭。这是生命中最宝贵的恩赐,最美妙的奇迹,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郑明勋说。

　　小档案
　　1953年出生于韩国,4岁开始学习钢琴,1974年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得第二名,一举成名。1978年担任洛杉矶爱乐乐团指挥家朱里尼的助理指挥。1983年举家移居欧洲,1989年5月任法国巴士底歌剧院音乐总监,成为其指挥事业上的重要起点。过去20年间,曾与柏林爱乐乐团、伦敦交响乐团、伦敦爱乐乐团、慕尼黑爱乐乐团、法国国家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纽约爱乐等欧美知名乐团合作。1991年被法国剧院协会和音乐评论会选为“年度艺术家”。1992年郑明勋和他的姐姐们出于共识,出任联合国药物控制工程的亲善大使,在全世界推广宣传“反毒品工程”,199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年度风云人物”。此后,又凭借在音乐和教育方面的突出贡献,被韩国政府授于最高文化奖。2005年获“韩国形象传播奠基奖”。 (本文来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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