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艺人马圣玉本报记者 徐敏
一部《百鸟朝凤》,唤醒了人们对唢呐人的记忆。
在影片中,焦师傅的年代,吹唢呐是门受人尊敬的匠活儿,《百鸟朝凤》是赐给亡人的最高荣誉。“焦家班”经过了一个时期的辉煌后,慢慢到了面临唢呐被边缘化的境地。焦师傅不得不面临这种曾经辉煌的乐器,不过数十年就到了难以为继的尴尬和悲凉……
唢呐这种古老的乐器,旧时主要响彻在北方农村的红白喜事上,唢呐声一响,高亢而明亮的声音压倒其他所有乐器。热衷于吹唢呐的省份,主要是河北、河南、山西和山东四省。老唢呐人说,只有北方人才喜欢这个把或喜或悲的情绪都渲染得更加浓重的粗犷乐器,南方的乐器更多是“丝竹声绕耳”。
虽然不及鲁西南地区,济南也一度是吹唢呐人很多的地方。那时候,也曾经有年轻人以学唢呐为荣,唢呐师傅带上几个徒弟,前半年先通过“吹泡泡”的方式练换气的基本功,连唢呐都摸不到。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主家就要打听着张罗哪里有口碑好的唢呐班子,不惜花钱请来。想要多听上几首曲子,还得额外用烟酒等物答谢唢呐师傅。
不过,现在除了专业的演出剧团还偶尔传出唢呐声,这些唢呐故事只存在于老唢呐人的记忆中了。
一支唢呐吹响,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四十多年前柬埔寨元首西哈努克亲王来济南,聚集了全市20多位优秀唢呐人共同演出的盛景,很多人记忆犹新。在济南,唢呐也曾经是老百姓红白喜事必请的乐器。至今,在吹唢呐的人记忆中,还有很多关于这种乐器的温情故事。
入门难学唢呐先练大半年“吹泡泡”
今年74岁的老人马圣玉从18岁开始学唢呐,至今已经吹了大半辈子的唢呐了。
上个世纪50年代,十几岁的马圣玉参加了曲剧团,起初在团里是拉二胡伴奏的角色。18岁时,出于工作需要,马圣玉开始学习唢呐。他的唢呐老师是当时济南艺术学校的陈会臣。
回忆起半个多世纪之前学吹唢呐的场景,马圣玉老人如在目前。“一开始先是练了大半年的吹泡泡。”老人说,掌握换气的技巧是学唢呐的基本功。和他一起学的还有两个师兄弟,起初老师并不让他们摸唢呐,而是准备了一杯玻璃水和一根吸管,让他们用吸管往水里“吹泡泡”,但是要求泡泡不能间断。起初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用,后来才明白老师是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学习换气技巧。因为唢呐的音比较长,如果一口气吹不下来中途要换气,音也就断了。所谓的“吹泡泡”就是要练习持续不断地用鼻子吸气,嘴巴出气,这样气体通过口鼻循环往复,永不间断。
马圣玉说,光是“吹泡泡”,他们就练习了大半年。每次去上课没有别的事情,时间久了也觉得十分枯燥。好在师兄弟几个人可以探讨其中技巧,反复切磋其中的窍门,终于能够吹出连续不断的泡泡后,老师才让他们摸了唢呐。通过这项枯燥但必不可少的基本功练习,马圣玉说,他们也明白了学习乐器没有捷径可走,只能通过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
吹唢呐是个力气活,对口部力量的要求很高。电影《百鸟朝凤》中,正式学唢呐之前,焦三爷先是让游天鸣拿着一根长长的芦苇到河中吸水,就是要练习游天鸣的口部力量。只有力气足了,吹出的唢呐声才嘹亮高亢。换气技巧和力气充足都是学唢呐的“天分”,焦三爷一开始并不想收游天鸣做徒弟,原因就是他“吸管吸水”这一环节没过关,觉得他“差了点天分”。
耿飞是山东省吕剧院的唢呐演奏演员,他学唢呐的经历则比较“讨巧”。耿飞从小是学小号出身,这种乐器和唢呐在演奏技巧中有相通之处,所以早就具备了乐器演奏基本功的耿飞,只用半天就掌握了“吹泡泡”的技巧。耿飞说,他此前曾经接触过团里老一代唢呐演奏艺术家,他们多是鲁西南的唢呐世家出身。这门乐器不仅是入门难,想要演奏出高水平更难。 本报记者徐敏西哈努克亲王来济,最大规模的唢呐演出
两年之后,马圣玉师兄弟三人跟着师傅学成技艺,于是便各奔前程。他继续回到曲艺团参加各种演出,师兄去了乌鲁木齐文工团,师弟则去了泰安市京剧团。后来几年的唢呐演出中,马圣玉一度很怀念三人跟着师傅学艺的场景,那是传统的师生关系中“师傅带徒弟”最融洽的一段学艺经历。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师兄此生再也无法吹心爱的唢呐了。
马圣玉说,记得那是1966年,师兄在乌鲁木齐文工团工作了几年后,那一年返回济南。当时是文革刚刚开始,师兄没有买到普通列车的火车票,为了按时回来上了一辆拉行李的火车——当然车上也有不少乘客,还有很多红卫兵。那时候的火车车身笨重,车门很沉,发车时间也不是很准时。坐行李车的师兄尽管也多加留意,但不幸还是意外发生了:当时师兄的左手正抓在门沿上,他没有注意到火车开动之前笨重的铁门关过来,结果沉重的车门挤掉了左手食指和中指的两节手指。“少了这两节手指,以后就再也没法吹唢呐了。”马圣玉说,唢呐演奏需要用到八个手指,食指和中指是必不可少的。自此,师兄就再也没碰过唢呐。
数十年来济南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唢呐演出,要数1972年柬埔寨元首西哈努克亲王来济南的那次了。马圣玉回忆说,那年8月10日,在记忆中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济南人很少迎接外宾,这次迎接西哈努克亲王像是过年一样热闹和新鲜。那时候济南还是德国人建的那座老火车站,当时的济南市革命委员会特意在火车站外搭了舞台,调取了全市最优秀的乐团来演出。马圣玉就在欢迎亲王的乐团中吹唢呐。唢呐声音嘹亮悠长,声音响起来几乎可以盖过其他所有乐器的声音。为了让气氛喜庆热烈,“全济南市调了20多支唢呐前来演奏。”马圣玉说,乐声震天,整个乐队演奏的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全济南几乎所有优秀的唢呐演奏者都来了,那是他记忆中全市唢呐演出规模最大的一次。
孟凡臣是在山东省吕剧院吹了几十年唢呐的老艺人。前几年,柳子剧团邀请孟凡臣到山东电影学校演出,孟老师腿脚不太方便,还是几名学生扶着他到了舞台上。这次演出,孟老师吹了一支曲子惊艳全场,吹的正是《百鸟朝凤》。从以此为生的职业到逐渐没落
唢呐是传承于北方地区的一种重要的民族乐器,鲁西南地区曾经是唢呐的繁盛之地。旧时,鲁西南有些世代传承的唢呐演奏家族,祖孙几代人都演奏唢呐,并且以此为生。孟凡臣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唢呐世家,自小跟从祖父和父亲学唢呐。
电影《百鸟朝凤》中,每遇到周边村子里有红白喜事,焦三爷带领的焦家班子就会受邀前去演奏,邀请班子的主家给他们钱物作为报酬。其实,这是此前鲁西南一些唢呐世家的真实写照。那时候,西洋乐器还没有传入农村,农村里有红白喜事,习惯上就是请这样的唢呐班子,图一个喜庆或者是悲悯的气氛。世代吹唢呐的艺人,甚至可以以此为生。
关于唢呐,还有这样一个让人动容的故事。多年前,鲁西南的村子里有个老唢呐人的小孙子被人拐走了,不知卖到了哪里。找寻无果,老头儿继续到各地的红白喜事上给人吹唢呐。有次喜事的演出中,老头儿吹起了嘹亮的唢呐,忽然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六七岁的男孩扑到他身上,颤生生地喊“爷爷”。老人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正是自己走失了好几年的孙子!据说,孩子是从小听惯了爷爷的唢呐声,那个声音已经印记在他幼小的记忆中。这次偶然又机缘巧合听到了爷爷的唢呐声,他可能记不清爷爷的容貌了,却通过唢呐声认出了爷爷。
老一代的唢呐人,几乎都吹过红白喜事。马圣玉说,前些年他曾经吹过几次白事,其中有一次是在黄河北的桑梓店。村子里的风俗是,请来的乐团班子要围着村子绕一圈边走边吹,到了主家之后再吹上几曲。和电影里演的差不多,焦家班子几个人围坐一圈,有唢呐、有笙、有锣鼓。有时候遇上有来客想听什么曲子,还会额外给点烟酒,让班子演奏上一曲。遇上喜事,更是演奏起欢快明媚的曲子来,一天下来艺人们都累得不轻快。
不过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即使是在农村,红白喜事请唢呐班子的情况也不多了。除了老一代艺人和在剧院里演出的少数年轻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主动去学习唢呐这门日渐凋零的乐器了。
耿飞说,唢呐声色如何关键在“哨子”。这个“哨子”是用芦苇做的,用什么样的芦苇也有讲究,最好是雪天后旱地里的苇子。现在,不只是这样的好苇子渐少,民间专门做唢呐的那几个传承的世家,后代也渐渐改了行业。
一曲唢呐匠人心。电影中,焦三爷坚守着唢呐至死,徒弟游天鸣的《百鸟朝凤》的唢呐声,只能久久回荡在焦三爷的坟墓之上了。
本报记者徐敏
诗词中若是少了音乐声,该是多么单调和枯燥。自古以来,诗词与音乐总是相辅相成,从古诗词中,我们也可以捕捉到传统文人的诗乐风流。可惜的是,有些历史上一度兴盛的一些古代乐器,现在只存在于古诗词中了。
诗词中的那些“冷门乐器”
《诗经·小雅·何人斯》中写道:“伯氏吹埙,仲氏吹篪。”这里的“埙”,就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吹奏乐器,大约已经有七千年历史。相传埙起源于一种叫做“石流星”的狩猎工具。古时候,人们抡起石球打击鸟兽,发现有些中空的球体抡起来就能发出声音,受到启发就找这种石头来吹,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乐器埙。现在,虽然还有人在吹奏,不过埙已经是一门十分冷门的乐器了。
唐代诗人李贺的著名诗作《李凭箜篌引》,记录了乐工李凭创造的诗意浓郁的音乐境界,生动地记录下李凭弹奏箜篌的高超技艺。“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这里所描写的乐器箜篌,是汉民族十分古老的弹弦乐器,唐代时除宫廷雅乐使用,民间也曾广泛流传。据传,箜篌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诗人描写的箜篌,时而众弦齐鸣,嘈嘈杂杂,仿佛昆山玉碎;时而一弦独响,宛如凤凰鸣叫。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中也提到女主人公“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不过,从十四世纪后箜篌不再流行,以致慢慢消失,只能在以前的壁画和浮雕上看到一些箜篌的图样。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二》中的两句提到了胡笳这种乐器。诗歌是以诗人的暮年多病、身世飘零,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作为基调,而胡笳则是表达这份心情最合适的乐器。笳声贯穿,交织着深秋的冷落荒凉、心情的寂寞凄楚和国家的衰败残破。王维在《双黄鹄歌送别》中写道:“悲笳嘹泪垂舞衣,宾欲散兮复相依。”因此胡笳在唐代也一度被称为“哀笳”。
瑟是我国最早的弹弦乐器之一。唐时应用颇多,后世渐少使用。《诗经·小雅》中说:“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土女。”李商隐《锦瑟》写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诗人取锦瑟之繁弦,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以难言。筝瑟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可想而知。
古人独爱琵琶声
在文学作品中,没有一种乐器的出现次数之多能与琵琶相提并论。
琵琶的诞生有一个古老而忧伤的传说。公元前105年,汉武帝为了抗击匈奴,不惜用和亲的方式联络乌孙王,便把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封为公主,下嫁乌孙王昆莫当夫人。据说,汉武帝念她远离故土,因此派遣乐工根据中原本来就有的,诸如筝筑一类乐器的原理,改制成一种能在马上弹奏的乐器,这种乐器被乐师命名为“琵琶”。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传说,但琵琶与哀怨倒是真的结下了不解之缘。
被后世无数文人墨客引用最多的白居易的《琵琶行》。“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描写琵琶乐音的好句子,莫过于这里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以及花底莺语,冰下泉流了。琵琶的音色明丽,清彻,不乏天真率直之气,有铮铮傲骨,却又撩挠人心。
唐诗里的琵琶还曾提到另外一些女子,或许身份悬殊,然而命运也是颠沛流离,凄婉哀怨。
诗人李颀写的古从军行,有一句“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揣度正是写前文提及的细君公主。汉朝另一位女子王昭君,和亲比细君公主晚了好些年,但是她的故事流传更广更久远。刘长卿写过《王昭君歌》:“琵琶弦中苦调多,萧萧羌笛声相和。谁怜一曲传乐府,能使千秋伤绮罗。”挥之不去的乡愁,追不上落寞飞过的千只雁儿,只能化成琵琶声的幽深,婉转。琵琶自古多伤怀之音,宋朝有位宋无先生在他写的《琵琶》里更是直接坦白道:“一片相思木,声含古塞秋。琵琶是谁制,长拨别离愁。”
琵琶是幽怨深情的,琵琶也是柔中有刚的,有不屈的灵魂,有高昂的气度。唐朝是琵琶发展的高峰时期,如果说出塞与离愁是唐诗中琵琶的主调,那么常会出现琵琶身影的军事题材可以算是副调。诗人王翰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古代的很多诗词本就可以歌唱,边塞将士出征前所听到的琵琶曲,不会是为了抒发哀怜与幽寂,必是高亢嘹亮,鼓舞激励士气的风格。
婉约的宋人对琵琶也是情有独钟。晏几道著名的《临江仙》中写道:“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与辛弃疾有着较深交情的刘过,也属心存天下,志向高远之辈,却落得一生布衣,靠写诗文排遣心中郁闷。他有一首满庭芳:“浅约鸦黄,轻匀螺黛,故教取次梳妆。减轻琶面,新样小鸾凰。”
可见宋人的琵琶,大多是若有若无的闲愁。